作者：無塵居老查居士

在這不夜城的街角裡，一間間的西餐廳，正流行的趕著時髦的餐飲，豬排、牛排、咖啡、飲料應運而生。如雨後春筍般的矗立街頭。名而為西餐廳，當然意味著閃亮的霓虹招牌是經過一番特別的設計，而餐廳內部的裝璜更是金碧輝煌，佈滿西方宮廷爵士的浪漫風味。柔和的音樂，暗雅的燈光，更凸顯西方異國的風情與浪漫樂派的優雅。

在當時的氛圍裡，台灣的音樂素養普遍未成氣候。古典音樂不被廣泛接受，更遑論聘請小提琴手，現常演奏。既然名為西餐廳，就不能缺少現場演奏或演唱的表演者。此風一起，百家齊放蔚為風景。每家餐廳都在特定時段安排了，自彈自唱的歌手，自然，餐廳生意興隆、門庭若市。

剛退伍的我，正趕上這班列車，而搭上生命中初航的旅程。

微暗的燈光裡，早已坐滿了客人。我緩緩的步像舞台，客人的眼光也隨著我的腳步，望向了琴台。打開當時名貴的電子琴，上下兩排琴鍵及一整排的腳踏貝斯，而上層更是密密麻麻的音色及節拍，更炫的是還有各種不同的音效，雨聲、風聲、鳥聲，槍聲、流水聲、口哨聲---應有盡有，隨著不同的曲風，隨時奏出適時的效果。而大部分的客人較喜愛國語歌曲的演唱及少數西洋歌的陪襯，聽演奏的倒是少之又少。因應著各種不同客人的需求，而得經常變換不同的曲風。

因點歌的頻率之高，日子一久也深知客人的喜好是何種歌曲，點歌的曲子琳瑯滿目。從早期四、五零年代的國、台語，英文歌、黃梅調、都馬調，到近代的時下流行歌，無一不來，無一不點，沒兩下功夫還真難以吃得下這碗飯。碰到不熟悉的歌，有譜就演奏，無譜就跳過去，幸好客人也深知琴師非萬能，也從不刁難。

朋友常說：「台灣的琴師真是萬能，尤其在西餐廳、連歌仔戲都要能來一段，否則如何應付龐大客人的需求。」

服務人員，常是一張張的點歌點往琴台送，有些客人則自己親自送上來，大多數是女孩子寫著自己喜愛的歌曲，而曲風大都是抒情曲及正流行的歌曲。當然也常收到附加的語言及文字。如：今晚有空嗎？可以和你做朋友嗎？我很崇拜你！當然也有更直接的言語。在那尚保守又有點想偷跑的年代，我想文字應該算是最佳的傳情管道。而我這唯一、僅有的自彈自唱者，正可謂：炙手可熱，邀約不斷，唱遍各大小西餐廳。

但我心裡明白，唱功及演奏技巧仍有待加強，自滿不得。否則很快的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將死在沙灘上。我也清楚在這樣的環境裡，如果把持不住，將會灰頭土臉，命喪酒泉。所以拒絕一切的酒宴及不必要的應酬。我也清楚明白坐在台上彈琴唱歌，光鮮亮麗的背後一定會有許多情感的糾葛，等待你去自投羅網。保證絕對不少！但也可保證絕對玩火自焚，身敗名裂。秉持這樣的理念，我小心翼翼的經營屬於這樣的舞台生活。

橙黃不明的燈光，伴著咖啡香韻的沉盪，靜氳在這時空的交會點。沒有嘈雜的喧囂，沒有竊竊私語，只是沉醉一方的記憶，勾起片片段段的情思。在那歌聲揚起的同時，有的低頭沉思，有的忘了咖啡的香醇，有的癡癡的望著台上。而我也忘了我是，誰沉浸在「一簾幽夢」裡。

如夢初醒的掌聲，掩蓋不了一簾幽夢的情境。這樣的斷句也斷了各自的思續，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讓自己盪入那往日的情懷，而沉思不語。短暫的停頓，調整了節拍器又緊接著足以令人盪氣迴腸的曲子「庭院深深。」客人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討論，那初戀的情與景，也無心思繼續留在那當初的畫面。隨著不同的歌曲，又持續帶入另個一情境，掀起層層波濤的畫面，載浮載沉在幽盪，在情話綿綿的觸動裡。

自己也常常因一首熟悉的歌曲，回到最初的緬懷。每當唱起或聽到「在水一方」，「海藍藍」，就想起初次在馬祖的「雲台山莊。」孤寂的喝著苦澀的咖啡，聽著一遍又一變正流行的「在水一方。」那是一段愛國的情操，也是一趟孤獨思鄉、思親、思友的軍旅，這刻骨銘心的記憶，任時空如何轉換都無法如電腦般的當機而失去記憶。

在梅石的小巷裡，點上一杯飲料，倚窗而坐，癡傻的望著海天一色，藍藍的天、藍藍的海，唱機裡卻響起「海藍藍」這樣的情詩意境：「海藍藍、海藍藍，象徵著愛深深，海藍藍、海藍藍，它就像情綿綿。看那浪花飄盪，海鷗在飛翔，好像我們心花飄盪。我們快樂飛翔，我要對妳說，我愛妳歲歲年年-------。」這般的情境，這樣的孤心，如何能忘卻那歷歷的孤影。在「梅石」的小巷裡。附註：馬祖雲台山莊及梅石小巷將在『馬祖的天空』，老查從軍記續集裡。

我想詞曲若能引起共鳴，應是那份真心的所在，而真心卻是生命中令人動容的深情。詞曲的創作有其刻骨銘心的典故，與一段感人肺腑的戀曲，再由演唱著精湛的技巧，真情的融入，詮釋出故事中真實的體悟，與情感浮盪的序曲。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十幾首歌曲不算多。時間總在燈影的搖曳裡，歌聲迴盪間，咖啡的香苦間，悄悄的溜過，也結束這熟悉又陌生的往來，倏然而來，倏然而去的客人，總留下那份真執的隻字片語及那「回眸一笑賽過百合含笑」的真情。我也總是匆匆的整理琴譜趕往下一場的演唱，留下綿綿密密的回憶，讓留在現場的客人，沉浸在他們人生浪漫或情苦的回憶裡，慢慢咀嚼那份屬於自己的秘密。

備註-此文收錄在-我就這樣過了一生嗎？

老查居士出了人生的兩本書 散文 - 新詩 - 近代詩合輯

書名 -- 我就這樣過了一生嗎 ？

書名--在每次的深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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