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付完麵錢，揹起包包走出店門前，老店主忽然叫住她：「小姐……」

 

雨辰回頭：「嗯？」

 

「妳跟王老闆是什麼親戚關係？」

 

雨辰眨眨眼想了想，説道：「是表親。」一表三千里就可以不必詳加細述了，説謊還是會心虛，適可而止比較妥當。

 

「都過去二十幾年了，妳怎麼會現在才來問這些事情？」

 

「呃……」該怎麼回答呢？雨辰考慮著，還好老人家沒繼續追問。

 

「小姐，那個屋子真的不要靠近，我是跟妳説真的。」老人的眼裡滿是恐懼，他回想起過往那屋子發生的種種異象，餘悸猶存。

 

「你以為我是為了那幢屋子的產權而來的嗎？不是的，那幢房屋早抵押給銀行，而且又轉了好幾手，可是接手的人不是出車禍就是生病，所以後來就沒有人敢再碰那屋子了。」

 

老人點點頭。「妳知道就好，那我就不多説了，小姐，妳自己要小心一點。」

 

「謝謝，我會小心的，那再見囉，如果以後我回來這裡，一定會再來吃碗牛肉麵的。」

 

「小姐，市場裡有間中藥店，妳可以去那裡看看。」年輕的店主提供雨辰一個情報。

 

「謝謝，再見囉。」雨辰回頭甜甜一笑。

 

頂著炙熱的驕陽，雨辰走到路口再向左轉，約莫又走了兩、三分鐘才到達市場。雨辰不是來買菜的，她繞過賣菜賣肉的攤子，來到市場裡中央那家中藥店門口，她想還是買些什麼才好打開話匣子，嗯，就買濃縮中藥葛根湯吧，欣路吹冷氣吹到感冒，正好買回去給她喝。

 

「老闆，麻煩給我一盒葛根湯。」雨辰站在長長的櫃檯前面。

 

看店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笑著問道：「小姐，妳是要那種科學中藥嗎？」

 

雨辰點點頭：「嗯，那個比較方便。」

 

「現代的人都喜歡方便，其實還是老祖先慢慢熬煎湯藥比較有效。」中藥店老闆説是這麼説，還是轉身去拿一盒濃縮中藥葛根湯遞給雨辰。

 

付完錢後雨辰仍在店內東看西看，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婦人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剝豆子，她年紀雖老但她的手指的動作很靈活，看來身體相當硬朗。

 

雨辰走上前去輕聲叫了一聲：「阿嬤。」

 

「啊？小姐，妳在叫我嗎？」老太太抬起頭看著雨辰，臉上帶著熱忱的笑容，暫時停止手邊剝豆子的動作。

 

「阿嬤，我今天是特地來這裡打聽有關『新豐塑膠工廠』的事情，我想請問妳認識那個王新豐王老闆嗎？」

 

「小姐，『新豐塑膠工廠』已經倒了二、三十年了，那個王老闆也老早就不在人世了，妳問這些要做什麼？」老太太還是一臉和顏悅色，不像剛剛那家小吃店的老先生那樣一副戒慎恐懼的模樣。

 

「我最近遇到一些事情跟那個王老闆有關連，所以特地來這裡打聽。」雨辰遇到這麼可愛的一位老太太，便開誠佈公對她説實話。

 

「喔，小姐，妳想要問什麼？我今年雖然八十多歲囉，不過二、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我都還記得很清楚，妳要問什麼問我不要緊，我若知道會跟妳説。」

 

「多謝阿嬤。」老太太説的是閩南語，雨辰是台灣人，兩人溝通完全沒問題。「阿嬤，我想要請問妳，為什麼那個王老闆要上吊自殺？他是欠人家很多很多錢嗎？不然為什麼一定要自殺呢？」

 

「媽，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什麼好説的？」中藥店老闆好像很不喜歡他母親重提那件舊事，這裡的居民反應其實都差不多是這樣。

 

「不要緊啦，我們跟王老闆無冤無仇，説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別怕啦。」

 

「媽……」藥店老闆一臉愁苦，用哀求的語氣叫了一聲。

 

「小姐，來，我們去外面，我們一邊走一邊説。」老太太站起來，用桌上的一條濕毛巾把手擦乾淨。

 

「媽，妳不要走太遠，就在菜市場這附近走走就好。」他是怕他母親太靠近那棟由新豐塑膠工廠改建的公寓，這附近的人對那個事件非常忌諱。

 

「好啦好啦，你別煩惱，我不會走太遠。」老太太也不想太讓兒子傷腦筋。

 

雨辰跟著老太太走出中藥店看到對面有一家冰果店便提議道：「阿嬤，我請妳去喝杯果汁。」

 

「好呀，這麼熱在路上一直走也不好。」老太太爽朗的答應。

 

雨辰牽著老太太走到對面的冰果室，點了兩杯木瓜牛奶汁。她們為了避免話題惹人不快，選擇坐在騎樓下的座位。

 

「小姐，妳特地從台北開車過來探聽這件事情，一定是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吧？」老太太活了八十多年，豐富的人生經驗化成了智慧與豁達，她並不是愛説話愛談八卦，她研判雨辰應該是碰上麻煩事前來尋求解決之道的。

 

雨辰很慶幸遇上這麼通情達理的老太太，兩人溝通起來一點都不困難。她已經儘量把過程説得簡明扼要，但還是花了十五分鐘才説完那片光碟的靈異事件。

 

老太太一邊聽一邊搖頭，三十年前她曾經為了賺點零用在王老闆開的塑膠工廠打工，所以對那一家子發生的悲劇知之甚詳。

 

「王老闆的怨念很深，一直在他的屋子裡徘徊，每隔幾年就有大膽的孩子去鬼屋探險，但是只要進去過那屋子的人，回家都會生一場大病，沒一個例外，所以我們這裡的人才不願意提起有關王老闆的事。」

 

雨辰聽了心裡一陣不舒服，她中午時也進去過，希望日正當中的陽氣能降低邪祟。

 

「為什麼王老闆的怨念那麼深？」

 

「他不甘心吧，他從小個性就很強，他父母除了供他讀完高中，一點錢也沒有給他，啊，這要怎麼説？他們自己也沒錢呀。所以王老闆不到三十歲就自己開工廠真的很不簡單，雖然他跟銀行貸款，也跟村子裡的親戚朋友借了很多錢，他是一個很勤奮的人，那幾年賺了很多錢，他也很大方付利息給大家。」

 

「後來工廠是怎樣倒閉的？」

 

「王老闆的工廠品質一直控制得很好，所以生意越來越好，連外銷的電子公司也跟他做生意。不過要跟大型的電子公司合作，機器一定要換最新型的，工人也要增加，所以他決定又去銀行貸款一千萬把工廠擴大。」老太太停頓一下，喝幾口木瓜牛奶解渴。「生意做大之後風險也大，再加上有別家工廠兢爭，生意就變得不好做。後來我們聽老闆娘説別家塑膠工廠為了搶生意，派間諜來破壞機器讓產品的品質變差，若要重新製作又來不及交貨，王老闆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交貨，結果不但被退貨還要遵照契約賠錢，而且還以品質不良拒絕再下訂單......」

 

貸那麼多錢買機器結果接不到訂單，工廠自然就得關門了。後來不但整座廠房被查封，連他們住的屋子也不許他們再居住，限期要他們搬走。

 

貧賤夫妻百事哀，王老闆的妻子受不了債主天天來逼債，有一天夜裡拋家棄子不知所蹤。兩名年幼的子女沒有母親照料，父親又要外出打零工討生活，不久便相繼生病。兩個孩子生病，王老闆沒時間照顧也沒錢帶他們去看醫生，結果七歲的長女就這樣病死了，鄰居們不得已只好湊點錢，送五歲的弟弟去大醫院就醫。好好一個家變得家破人亡，王老闆終於受不了，上吊自殺了。

 

「所以他怨念才會那麼深，死了以後靈魂還繼續留在那裡，不讓別人霸佔他的房子。」世事無常，一個那麼奮發向上的人，偏偏走上這種窮途末路的運勢，老太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