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迷路者們 那年我六歲,第一次過六一兒童節。 我不知道這天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但看到三姐姐十分高興,也莫名其妙的跟著高興起來。 這種興奮的程度不亞于除夕前夜。我渾身上下的精神感覺被刺激了一樣,竟然失眠了。 六一前一晚,看電視的時候,三姐提出跟媽要五塊錢,說是請同學吃零食。 我也模仿著三姐的口氣,跟媽要五塊錢,說給自己買零食。 我和三姐爭先恐后的說著要多少錢的事兒,二姐卻盯著電視,對要錢的事無動于衷。 第二天,天還有些朦朧的時候,三姐就起床了,我也跟著起來了。 媽真的給了三姐五塊錢,我看著媽把錢從兜里掏出來,眼睛都直了,雙手伸出去十分期待的等著和三姐一模一樣的五塊錢。 可到我手里的,是厚厚的一卷綠色的。 我迫不及待的接過來數了數,四塊。沒關系,就少了一塊也可以。 去給你二姐兩塊。 這樣的話,我不就只剩下兩塊了嗎?和三姐也相差太大了吧? 我慢慢悠悠、不情愿的磨蹭走到二姐的房間,看到她還在睡,就在心里想: 反正她也不知道媽給我們錢的事兒,我完全可以不給她,自己花呀?想必她也不會跟媽要錢吧? 于是我就在屋里里站了一會,假裝把錢給了她,就出去了。 你二姐醒了嗎?錢給了嗎? 還沒醒,我壓到她枕頭地下了。 我的聲音由于撒謊,在上下抖動著,幸好媽沒發現。我心虛的搓著手指頭,低著頭,趕緊躲開媽盯著我看的眼睛。 02 ------ 因為這天我大清早就跑到學校去了,所以第一次知道不僅街道可以擺滿各種各種的零食,學校操場兩邊也可以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零食,甚至種類還更多一些。 好多零食我都叫不出名字,怪不得三姐那么興奮呢,原來六一有這么好吃的啊。 我有點餓,先買了一包干脆面;吃著吃著覺得特別干,又買了一瓶汽水;喝著喝著又感覺沒味,買了一個雪糕... ... 三兩口吃完后,覺得嘴里還少點什么,于是又買了一包辣條。 如果我把兩塊錢給了二姐,那現在我已經沒錢了。但我沒給,已經花完了兩塊,兜里還剩下兩塊,竟有些慶幸早上沒聽媽的話把兩塊錢給二姐。 吃飽喝足了,看別人在吹泡泡,于是又買了一個泡泡。 但泡泡剛拿到我手里,我開蓋蘸了一下泡泡水,準備吹的時候,就被同學一推,泡泡水掉到了地上,水全都撒了出去,只剩下一點點。 可能是這天吃的開心,而且當時手里也有錢,對這種事竟然大方的原諒了同學,沒跟他計較。 之后又買了一堆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 等別的同學開始大吃大喝的時候,我已經沒錢了。拿著自己剩下的半袋干脆面和半瓶汽水,到處晃悠著。 看見小攤老板手里拿著五塊錢,我想起了三姐。她有五塊呢,肯定沒花完,找她去。 你的呢?我沒有。 你有,媽今天早上給你了,我都看見了。五塊呢!我才兩塊。 媽說了,讓你給我兩塊,不為別的,我比你小,你該讓著我。 去去去,別煩我,你撒謊,媽沒說讓我給你兩塊。 聽到三姐說我撒謊,我心虛地走開了。 別人都有雪糕吃,而我沒有。 我躲在一個角落,自己哭了起來,六一一點都不快樂。 03 ------ 終于可以回家了,別提我有多開心。可我不知道,更讓我害怕的,還在后面。 回到家,媽問我: 還剩錢了嗎? 我知道媽這么問,肯定是想著我起碼能剩一塊錢的。到現在我的口袋里空空的,可又不敢說,就假裝肚子疼,跑到了廁所,躲在廁所里又哭了起來。 六一,我哭了兩次。 二姐把我從廁所里拽了出去,扔給我兩張揉的很皺、被膠帶粘過的五毛錢,轉身走了。 三姐先掏。 早上走的時候,我媽給了她五塊錢,現在五塊錢完好無損的,從三姐的手里拿出來,還給了媽。 我伸開攥緊的手,把兩張五毛交給了母親。 輪到二姐了,她什么都沒有。 我沒有給她錢,她怎么會有呢?就算有,也已經給我了。 我羞于承認自己的錯誤,更沒有勇氣當著媽的面承認。 聽著媽責罵二姐的話,我心亂如麻,頭一次覺得除了三姐,其實二姐對我也挺好。 以后每年我都恐懼過兒童節,每次看到五毛錢,我就會想起二姐,想起媽當時責罵她的話。 就像今天一樣,今天又是兒童節,看著大街上各種各樣的零食,一張五毛錢從老板的手里遞到顧客的手里: 我想起了二姐。 ------ +10我喜歡
誘惑 小說專欄 文/李同書 二十年前的三月五日是個月黑頭,看不見天是什么顏色,沒有一個星星。大大臉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凈,幾乎看不見平日掛在上面的晦暗和灰塵,寬平的下巴因為沒有胡子的遮掩顯得坦蕩和豐滿。在良子的記憶,里大大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儀表和情緒搞得那么莊重和昂揚。大大那天晚上破天荒喝了半瓶高粱燒,甚至慷慨地讓母親炒了一碟花生米。大大坐在八仙桌前,翹著二郎腿一直把半瓶高粱燒喝了個底朝天,直到天色被墨一般的濃漆涂抹得黑黢黢骯臟一片,村莊里的狗接二連三地叫上三聲,大大才用不容質疑的口吻招呼上良子,一前一后相跟著出門了。 良子直到很多年之后仍然記得那個月黑頭的天平靜得出奇,狗的叫聲一直沒有繼續延續下去,四周甚至聽不到風聲和蛙鳴,蜿蜒的小路幾乎被露水打濕了,白天被風揚起的塵土和濁氣全讓濃濃的夜色吞噬。穿行在茂密的莊稼地間,大大的腳步像雷一樣震蕩著四野,良子忽然聽到夜在大大的腳步聲里呻吟起來,周圍的莊稼似乎也被大大驚醒了,一會兒彎下腰,一會兒又抬起頭,弄得四周沙啦啦的很瘆人。良子那天晚上有點琢磨不透自己,他真想跑到萬樓去找美美,他跟美美一塊上過學,并且還在一個桌上呆了一學期,后來開學的時候,美美的父親患了一場大病,美美就退學了。良子在美美退學以后突然變得六神無主,啥也學不會,在一個放學的晚上,良子就去萬樓找美美。見到美美,良子說,美美,我啥也學不會。美美很吃驚地看著良子,眼睛一眨一眨,像要說啥,他的父親又開始在床上喊叫疼痛,美美就把一雙鞋墊塞到良子手里,跑回屋去了。良子想跟大大說萬樓的美美,還想跑到萬樓去跟美美說大大給他買媳婦的事情,可是直到三月五日那個月黑頭來到,良子心里盤算的事情也沒有一樣實現。所以很多年以后,良子仍然鬧不清自己魂歸何處,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沒用的家伙,一個沒有靈魂的軀囊,一輩子瞎活,到死也找不到一個完整的自己。大大給他安排了那個影響他一生的夜晚之后,他幾乎沒有來得及梳理窩在心里亂糟糟的念頭,就跟大大走進了那個非同尋常的夜晚。那天晚上良子一直腳步踉蹌,沒有任何主見,也沒有任何想法,像很多年之后變成的一具行尸走肉,甚至連呼吸都帶著一種局促。大大走得愈發亢奮,最后竟然解開了老藍布汗褂的紐扣,紫銅色寬厚的胸脯像一盤磨扇,呼答呼答的在莊稼地間滾動。良子一直就這樣毫無想法地跟隨著大大行走,大大鐵塔似的影子罩著良子,兩個人默不作聲丈量著二十年前那個非同尋常的夜的厚度。 準確的說英那時候還算不上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人,起碼在良子的眼睛里那個晚上的英顯得弱小,可憐,無助,她像一只從污濁的泥潭里爬出來的青蛙,一雙青杏一樣的眼睛生澀地掛著稀疏淺黃的眉毛下面,在眾人無所忌憚的復雜的眼光里,那對青杏可憐巴巴地隱藏在濃密的眼睫毛里,一直膽怯的小心翼翼地躲閃著眾人的窺探。良子是最后一個見到英的男人,在此之前,英已經被很多男人的眼睛審視,窺探,蹂躪,強奸,包括大大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一遍遍一次次的在人販子面前的對英的挑剔。大大很后悔那天晚上喝了半瓶高粱燒,如果提前來一個時辰,說不定就不會跟那個漂亮成熟的妹子擦肩而過,讓臨村的關家領去做了媳婦。大大很多年以后仍然無所顧慮在英和良子面前透露自己的懊悔,弄得本來心平氣和的英一肚子委屈和怨氣,熟透的眼睛錐子一樣在大大喋喋不休的嘴上扎來扎去。大大似乎沒有感覺英的反抗和惱怒,仍然低著頭剝花生。 英是那一撥中最后一個剩下的女子,大大沒得選擇,只好用兩布袋花生米的價格把英買下了。成交之前,大大讓良子看了英兩眼。第一眼,大大對良子說:像個學生娃,種地八成不咋樣。良子看第二眼的時候,大大就決定下來了:讓你娘做兩鍋白面饃饃,吃上三天,怕是奶子就漲起來了。大大牽著英的手,像從集市上牽回一只小綿羊。大大一直把英拽到一望無際的莊稼地,才停下腳步。大大噓了口氣,把英一雙枯瘦的小手生硬地往良子懷里一聳,高聲大氣地說:往后,他就是你當家的,別出啥幺蛾子,生一窩娃,好生過日子才是正道。大大直愣愣地盯著一直沉默不語的英,聲音提高了八度:給個話,好生過日子,聽見了嗎?良子一直以為英從始至終沒有悟透大大話里的含義,他們看著前面走著的大大,感覺被一座山擋住了去路。大大走了一會兒,回了一下頭,看見兩個娃直愣愣站著,寬闊的下巴就拉了下來,餓虎撲食般將倆娃撲倒,三兩下撕開他們的衣服,將戰戰兢兢的一對娃和茂盛的莊稼撇在身后,兀自前頭走了。 后來大大拚棄固有的傳統偏見,調整了對英的態度,甚至像對待自家閨女一樣對英關懷備至。在天長日久冗長平凡的日子里,英一直用一雙熟透的眼睛冷漠的面對大大,良子曾經努力促進父女倆的關系日益完善,但事與愿違,爺倆的關系一直到英義無反顧的叛逃時,也沒有真正緩和。大大起初從不后悔他做過的所有事情,包括用兩口袋花生米買英做媳婦的事情,不管英如何耍性子,大大一直對她寬宏大量,面對英的跋扈和懶惰,大大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夜里英不再用很長的褲腰帶把褲子系得更緊,只要英能給他生一窩孫子,他就覺得自己所有苦心的付出都值得。好比在集市上買花生,瞧來瞧去都是虛的,只有買到手才是自己的,百個人有百個眼光,你看不上眼,他就相中了這口,沒法。 世上萬物皆有緣,緣分盡了,日子也就到頭了。大大不想讓家散,成個家不容易。大大一直把自個做成這個家里唯一的一棵樹,只要自己這棵樹不倒,家就不會散。因此,大大在良子活得很滋潤的那些日子里,一直把自己當成一臺不停運轉的機器,白天,他一天三晌地在田里勞作,晚上,就無休止的剝花生。他一直把土地當成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孫子,看著赤條條袒裸在陽光里的土地,大大不由自主地喜笑顏開,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他不厭其煩地用鐵锨把生地翻來翻去,然后用鐵靶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粗略地蹚一遍,把凸地方的土摟到凹處,看著平平展展一塊地鋪在腳下,大大心滿意足地把旺兒放到田埂上,朝站在土地邊緣的良子和英笑著說:記著,種地要這樣。大大貓著腰,把手里的鐵耙跟土地放成45度角,從腳下開始,一點一點,一片一片,用鐵耙在土地上來回地蹚來蹚去,由于用力過猛,幅度過大,腳下的土壤像剛出籠的白面膜一樣冒出一股股煙氣,大大臉上汗水橫流,裸露的胸膛一起一伏,活像兩只歡騰跳躍的野兔子。受大大的影響,良子抓起另一把鐵耙也開始摟地。爺兒倆一前一后,忽而又一左一右,春天的土地上,不時傳來一兩聲麻雀的啼鳴,惹得田邊一身泥土的旺兒啊啊大叫。二十多年過去以后,旺兒已經長成一個眉清目秀魁梧健壯的小伙子,站在父親的墳墓前,看著耄耋之年的爺爺蹣跚顫抖的身影,旺兒突然心情煩躁,心猿意馬,他似乎不知道爺爺在父親墳墓前無休止的絮叨到底向他傳遞什么,這個幾近破敗的家似乎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值得他留戀,村里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到大城市打工去了,那個叫囡囡的戀人不顧他的挽留和反對也到省城一家醫院當保潔員了,第一個月就給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離開他的爺爺和那個窮鄉僻壤,一切后果旺兒自己負責。 英對土地沒有絲毫的感覺,她無法容忍大大強加給她的有關土地和勞作的關系,她看不慣他那么費心勞神地把良子扯到土地上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似乎成了她的魔咒,她更喜歡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一路歡歌地去逛商城或者到鎮上去趕集,花個塊兒八角買一個鮮紅欲滴的糖葫蘆或者一只玩具熊扛在肩膀上一邊吃一邊看花花綠綠的街景,無所事事優哉游哉真是快活無比,那才是英喜歡的日子。 有一天英的這種散漫懶惰的性格終于讓大大無法容忍,那時候她已經做了兩歲孩子的母親,英的好吃懶做并沒有因為孩子的到來而改變,相反隨著旺兒的成長大有蔓延之勢。大大看不下去了,在一個吃過飯的午后,把一家人聚攏在自己周圍,表情嚴肅,現場說法。大大壓抑著心中的怨氣口氣盡力委婉而平和,每一句話說出口之前總是在肚里斟酌良久,因此那時候大大給人的感覺矜持而穩重,這不像他的作風。漸漸地,英覺得大大的話綿里藏針愈發讓人不自在,英就拉起良子的胳膊要走。良子沒動,良子一直看著大大的臉色,良子發現大大眼睛里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良子就掙脫了英的手。英認為良子故意擠兌她,就猛推了良子一把,良子一個趔趄,把大大的一簸箕花生弄翻了,花生和花生殼混在一起撒了一地,旺兒嚇壞了,聲嘶力竭地哭起來。大大惱了,大大罵起了娘,大大從英進門以后第一次罵了娘,大大罵娘的聲音很高很粗很糙,良子后來回憶起大大罵娘的聲音仍然像雷一樣在耳邊滾來滾去。直到良子用麻繩套住自己的脖頸那一刻,大大罵娘的聲音仍然余音繚繞,整個曠野像狼嚎一樣響徹著大大的詛咒和謾罵。 英收斂了許多,并且像良子一樣變得緘默低調起來,她開始學著做飯,洗衣,喂豬,喂雞,甚至坐在院子里幫助大大剝花生。旺兒匍匐在裝滿花生的簸箕旁,嘴角流著透明的口水,大大停下手里的活計,把一只蹣跚學步的小雞娃抱到旺兒跟前,旺兒伸出一只小手做捕捉狀,嚇得那只雞娃哇哇直叫,旺兒笑了,大大笑了,良子看見大大笑了,也笑了,英沒有笑,英眼睛看著院外一望無垠的天空,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良子在告別這個世界之前的兩年時光里,有很多次懼怕晚上的如期而至。吃過晚飯,是他膽戰心驚的時刻,他蜷縮在大大面前,不停地幫助大大剝花生。勞累了一天,大大不想讓良子陪自己遭罪,年輕人覺多,貪睡,英已經在廂房里發出了夢一般的囈語,大大連忙催良子去睡覺。良子垂著眼睛,頭也不抬,低聲對大大說:不忙,再剝會兒不遲。雞叫了頭遍,東廂房里的英等不及了,尖尖的聲音不耐煩地坷垃樣生硬地扔過來:累死你個鱉孫。東廂房的門“咣當”一聲,英的腦袋葫蘆瓢一樣掛在門縫處:還睡不,不睡,俺就關門了。大大連推帶攮,把良子弄進屋,掏出一把鎖,“啪”,隔開了兩個世界。 英的性欲在夜晚無法擬制的旺盛起來,良子做了一次就已經力不從心大汗淋漓。在靜得出奇的夜色里,良子實在無能為力,他用被子把自己卷起來,極力把身體瑟縮成一團。無法得到滿足的英像發情的野貓一樣又喊又叫,搞得良子步步為營連連求饒,欲火上身的英不肯罷手,一頭亂發垂在胸前,貪婪的眼睛閃著灼熱的綠光,一雙胳膊像兩條蛇一樣纏繞在良子的軀體上,冰涼,質感,讓良子不寒而栗,身心俱焚。良子只得跪在床上給英砰砰砰磕頭,雞啄米一樣連連求饒,英在寂寞無聲的深夜發出一兩聲古怪的喊叫,那個讓人無端懼怵的春夜才走向黎明。 當夏天的炎熱將春天的倒春寒驅趕得無影無蹤的時候,英走了。英走得心安理得義無反顧,她在大大和良子凄迷的注視下背著一只簡單的行囊就那么挺胸昂頭地走出破敗的院落,一直走出村莊,走進一片灰黃的莊稼地,她才轉過身。她已經看不見大大,看不見良子和自己不諳世事的旺兒,她知道他們不想讓她看見他們,她更知道她從心里不愿看到他們,特別是旺兒,她懼怕在最后一刻看見旺兒,她害怕旺兒用眼睛扯住她的柔軟的那一瞬間,就再也走不出內心的羈絆和牽掛了。在最后相識相守的日子里,她承認自己差不多有了對于他們的牽掛,那種牽掛,幾乎不能使她走出痛苦、貧窮和寂寞。因此,她盡力使自己強硬,不擇手段。 良子知道再也無法挽留住英,也許從大大用兩布袋花生米買下她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結合就注定是個錯誤,他們一直沒有融和在一起,他們是兩條永遠無法交合的平行線。當他知道英產生出走的念頭以后,甚至沒有流落依戀和不舍,他甚至說服大大同意放走英。起初大大真的不愿意平靜地讓英走,她是旺兒的娘,是他用兩布袋花生米買來過日子的婆姨,怎么說走就走,即使走也要有個說法,這世上有如此便宜的事嗎?當大大看到良子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放走英的慫樣,看到未老先衰的自家兒子的絕望和疲憊,大大的心忽然軟了下來,大大抱起不懂事的旺兒,沖那個遠去的蠻姨喊道:龜孫子,你去死吧。 英很長時間再也沒有音訊,直到旺兒有一天從學校回來把一張報紙塞到父親手里,良子才知道英因為賣淫被抓了,他把報紙拿給大大看,指著一個穿戴暴露的女子說:你看看,她咋變成這樣的人了。良子敲打著報紙上的英,捶胸頓足唉聲嘆氣,被大大摑了一掌:沒出息的東西,這樣的貨,你惦記她個啥。 良子做什么都無心了,睜眼閉眼,都是英的影兒,她一臉脂粉,嘴唇血紅,眼睫毛畫得像兩條黑蝎子,忽而搔首弄姿賣弄風情,忽而痛哭流涕期期艾艾,有一次良子還在夢中看見英站在臭水坑里大喊救命,一雙瘦弱的手像兩條枯樹枝在空中拼命掙扎,英滿臉污垢,一頭汗水,可憐的樣子讓他夢醒之后出了一身虛汗。罷罷罷,良子再也在家里待不下去了,第一次告別大大,走出村莊,他要去找旺兒的娘,告訴她,別干辱沒祖宗的事,這個世界,只要有雙手,走正道,餓不死人。 從沒出過遠門的良子去了很多地方,打聽了很多陌生人,他因為一口晦澀難懂的方言碰了很多釘子,有一次差點挨了打。那個跟他發生肉搏的人同樣來自偏遠的鄉村,他們同時要在一個廢棄的井筒里棲身,那個人來得晚些,良子當時準備把從垃圾桶撿來的半盒快餐消滅掉,他當時餓得快直不起腰了。那個人走了過來,看見良子,二話不說,一塊坷垃劈頭蓋臉砸了過來,良子捂著被砸中的臉,結結巴巴質問:你為啥要砸俺?那人看見良子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張口大嚷:這是爺的地盤。那人大拇指胸前一豎,天老大我老二的一副氣概。盡管這些日子良子遭遇很多不公的憋屈事,但是還沒有哪個人怎么厚顏無恥地在他面前以爺自居,在老家,誰再有仗勢也不能拿爺自居,這是撅祖墳鞭尸首的行徑。良子一蹦三跳,抓住那人的頭發,用力一甩,那人三米開外摔了個嘴啃泥。良子重新坐到井壁中,兀自吃開了盒飯。 后來,也虧了那人幫他找到了英。英在一家高檔酒店坐臺,見到良子,居高臨下悲天憫人地看著他。她給良子買了一瓶可樂和一份肯德基,然后又帶他到一家不大不小的飯店吃了一碗紅燒肉和一碗炸醬面。夜幕時分,英懷里的手機響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貓咪,哥在206房間,快過來啊,想死個哥哥了。英打開了手機免提,也不避諱良子,對方露骨肉麻的話良子聽得真真切切,看來,報紙上的話是真的。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拽住了英的衣袖:英,跟我回去。他用力過猛,一下子把英拉了個趔趄,英看著一街花花綠綠的人好奇地往這面看,就沒好氣的朝那些人淬了口唾沫:呸,看什么看,老娘就做了,咋了,礙著你啥了...... 良子拉著英繼續往車站的方向走,他也不管英的謾罵、摔打,就認了自己的理:回去,好好過日子。 一輛高級轎車停在他們跟前,車門打開,跳下兩個人,一個胖子,一個瘦子,胖子是老板,瘦子是保鏢。瘦子手一推,良子倒在地上,胖子一只腳踢踢良子的黑腳丫子:窮鬼,去你媽的。一用力,良子的鼻孔流出了兩道膿血,英朝良子身上吐了口痰:哪來的窮鬼,找死。挽起胖子的胳膊,一貓腰,鉆進了車門。良子是夜半時分被兩個不知名姓的人架到一家小旅館的,他的意識仍然渾渾噩噩,甚至不知天南地北,腦子里嗡嗡營營,像有一輛小火車在里面緩慢地爬行。兩個不知名姓的年輕人各染一頭紅發,熱情地在良子面前大現殷勤,這個一會兒削一只蘋果,那個一會兒用一條熱毛巾給他擦臉,瘦弱的脖頸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紅毛發,活像兩個竄來竄去的野火雞。良子自從走出家門,哪享受過如此高規格的待遇,兩個年輕人愈是殷勤,他愈加不自在,最后索性蒙上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兩個年輕人什么時候走的,他也不知道,睜開眼,一縷陽光強烈地照射過來,他不由自主又把眼睛閉上了。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突然鉆進鼻孔,他再次睜開眼睛,這一次,他差點從床上跳下來:你,你來干什么?原來,英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的面前。英也不說話,眼睛鉤子一樣直直地盯著良子,胸脯起伏著,口中像憋著一個東西。許久,英眼睛看著窗外,一字一頓地說,你也看到了,咱不是一路的人,讓俺跟你再回那個窮山溝,做夢吧你。良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挪了一下地方,避開窗外那束刺眼的陽光,他真的不想跟英坐在面對面的位置,下意識地繼續挪了一個地方,這次,他一直把自己的身子放在了單人床的床尾。單薄的木板床突然在他的身下呻吟了一下,像一只老鼠不經意地咬牙切齒了一番。你走吧!他突然沖那個脂粉氣很濃的女人喊叫了一聲,連他自己都被這一聲喊叫驚呆了。英拉開了門,突然又收回了邁出去的左腳,把一張銀行卡扔到了良子手里,別虧待了孩子...... 良子推開了窗子,把那張銀行卡扔了下去,沖那個漸行漸遠的女人的背影大聲吼道,滾,滾。 大大仍然無休無止地在橘紅的燈光下剝花生,那些花生是他從集市上買來的,他把花生米出售給榨油廠,花生殼賣給炸油條的小販,這種幾乎不需要技術含量的買賣讓大大樂此不疲,很多年來他就用這種營生養活一家人,田里一年的收獲又足夠一家人全年的口糧,因此大大非常滿足當下的日子,如果不是良子想不開,用一條繩子在歪脖樹上結束自己短暫的生命,大大怕要真以為自己過的是天上神仙的日子。大大不知道良子臨走去了萬樓找美美了,良子找到美美的時候,美美裸著懷一邊給娃兒喂奶,一邊滿大街找丟失的豬,美美因為找不到豬氣得罵天罵地罵人罵心里想的眼里看到的,所幸良子躲在了一棵老樹后面,避開了美美的謾罵。回來,良子就渾身乏力心灰意冷,看著外面一會變白一會變黑的云朵,他真的絕望了,他沒有想大大,也沒有想旺兒,他就那么癡癡地坐在院子角落一棵歪脖榆樹下面,一動不動,像一塊灰不溜秋的怪石。時間像一條河流,悄無聲息地從早晨一直流到第二天晚上,良子仍然如一塊怪石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爹把熱了幾遍的糊糊端去,旋即又從廚房把熱的端了過來:娃兒。爹用少有的語氣把話甩給良子,盼他眼珠轉一轉,回大大一個準話,喝下那碗熱了幾遍的玉米糊糊。良子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塊丑石,幾百年幾千年再也不會動彈似的。造孽啊!大大仰天一聲長嘆。 長大的旺兒有了更多的心思和想法,他是多么不忍囡囡離他而去啊,可是面對咄咄逼人的囡囡,他又想不出更好更兩全其美的法子,一邊是耄耋的爺爺需要他的照顧,一邊是戀人的催逼,有時候,他也看不慣爺爺的做法,不管爺爺怎樣滿足他的物質需求,也不管爺爺怎樣想把種地的千秋偉業傳授給他,旺兒總是提不起興致。面對田地中央爺爺指出的方位,他能很順利地找到了父親的墳墓,土丘下面對于他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傳說,不管爺爺怎樣向他描述那個人的相貌以及秉性,旺兒就是無心去傾聽,更無法去感受過去的生活,如果不是顧忌爺爺的感受,他恐怕真的要棄他們而去。不管咋說,目前他尚有爺爺,還有爺爺的土地,他不能把那個叫囡囡的女孩子的話全部當真,如果她不能接受爺爺和爺爺的土地,去球,旺兒不是窩囊廢,旺兒不是吃醋的,旺兒心里有自己的春天。 旺兒知道,屬于自己的春天,就快來了。 作者簡介 李同書,筆名:福妮。作品發表于《山東文學》《湖南文學》《青年作家》《鹿鳴》《散文百家》《短篇小說》《飛天》《遼河》等刊物,獲《飛天》文學獎、《短篇小說》優秀獎等獎項,作品入選各種選刊,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10我喜歡
一天 頭有點痛,但還是起來了,修圖修得腰疼,往床上一躺沒想到這么快就睡過去,有人說不要在下午睡覺,在陽光里睡去,在黑暗中掙扎著醒來會孤獨地像世界末日,我倒很喜歡這種獨處的感覺。天已經這么熱了又是穿著衣服蓋了被子,自然出了一身汗,腦中突然浮現出初中時看過的一篇與汗有關的故事,便饒有興致地去百度了一下那本古老的短篇驚悚小說集,費了好勁才找到那一篇,讀罷貼于此處 以下是小說正文 “端午節后會有一場雨的。”我剝著剛從家里拿來的粽子,還未放到嘴巴里,落蕾將頭斜靠在玻璃窗上,歪著腦袋看著外面,她穿著一套橙色的套裙,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衣,頭發整齊的向后扎著一條馬尾,我很喜歡看著她把陶瓷般的臉對著玻璃,因為那樣我可以看著外面的陽光在她臉上形成的一圈圈的光暈,就像燒制的彩釉。而且,這樣我也可以同時看見兩個落蕾了。 “哦?是么?”我咬了一口,很不錯,母親包的粽子一如往昔,糯米很緊,有彈性,還是非常好吃。 “是的,而且這場雨一下完,天氣就真的會開始熱起來了,而且,很快就夏至了。”她沒有望著我,依舊低垂細長的睫毛看著外面。 即使再笨的人也可以察覺到她的心事吧,不過我不想問她,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情如果別人愿意說就不需要去問,就像那些喜歡詢問別人工資或者孩子是否考上哪里的名牌高校一樣,那樣反而尷尬。 果然,只有我們兩人的辦公室稍稍寂靜了一會,落蕾從窗外走到我面前。 “我外公去世了,你能陪我回去一趟么。”她的聲音很干澀,沒有平日工作的激情,我停止了咀嚼,機械地點了點頭。 我不大會安慰人,讀初中的時候我的同桌沒有考好,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我卻去咯吱人家,換來的自然是一頓臭罵,而且也只好拿自己的手給人家練習九陰白骨爪,因為那時候的我單純的認為想讓一個人不哭,那讓她笑就可以了。 落蕾抱著雙手走了出去,臨出門前她對我了聲謝謝。 辦公室再次只剩我一個人了。 第二天,果然大雨。 我撐著傘來到約好的地方,本來想喚紀顏同去,因為這家伙向來對各個地方的葬禮非常感興趣,他甚至說自己還特意躺在地上假扮死尸來引誘禿鷲來吃他,好體驗一下*的感覺,而我早已對他這一類近乎瘋狂的舉動習以為常了,再我眼中,他無疑是海明威式的男人,他喜歡自己的每一天都過的與眾不同,過的和昨天不一樣。 不過他也有必須關心的人,可以說關心她勝過于關心自己,于是他陪著李多去了鄉下,去觀看一年一度的端午節的慶祝活動,那個地方的居民和其他人過端午節的習俗不同,除了應有的吃粽子,賽龍舟,門前插艾葉以外,在那一天大家會讓所有未滿周歲的孩子都去外婆家藏起來,意謂“躲午”而且孩子們佩戴錦布縫制的小狗,小人等,忌諱丟失,否則,預兆著一年之內必有災禍,躲過了端午后,將這些佩戴之物拋到水中以消災去禍,而在落是在水上討衣食的人家,也忌端午吃葷,一天內都要食素。 既然這樣,我也只好獨自陪著落蕾去了。去世的老人家我還是有一面之緣的,上次為了給黎正治腿曾經見過,如此開朗健談身體結實的老人居然也一下就走了,的確讓人有些感傷,聽說落蕾小時候都是由外公帶大的——她的父母工作繁忙,常常無暇照顧她。所以對這位外公,落蕾自然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了。 下著雨,不寬的路面更加崎嶇,除了偶爾過去的發出突突的聲音冒著黑煙的拖拉機和偶爾夾著尾巴快速跑過的狗,幾乎看不到什么活物。雨水把黃色的泥巴沖刷的黏呼呼的,像一團團的漿糊,走起來非常費勁,落蕾站在我旁邊,而我幾乎可以嗅到她頭發上發出的混合著雨水的淡淡香氣。 “對不起,沒想到下了雨后路這么難走。”她沒有抬頭,抱歉地說了句。 “是很難走。”我不會說謊。 由于沒有趕上車,所以幾乎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只說了這兩句。 當來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的鞋子和腳踝部分的褲子幾乎濕透了,屋子有些黑,原本叫嚷的狼狗卻很安靜的躺在原地,將嘴巴塞在伏在地面上的前爪里面,低垂著耳朵。 不大的房間里,停放著老人的靈柩,只是蓋了層白色粗布,躺在張據說是他自己早就做好的一張竹床上,頭頂前面擺放是他的遺像,非常慈祥,真的讓人很難相信,雖然我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看著原本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的人居然就這樣去了,如此突然,不得不有些感嘆。 落蕾表現的很平靜,很大氣而溫柔地向房間不多的人打著招呼,這些人大都和老人沒有親戚關系,都是四里八鄉的村民好友,他們有的接受過老人的治療,有的喜愛老人養的狼狗或者花,人雖然不多,但臉上都泛著黑,透著悲傷,有一種憂傷不需要流淚,因為那是一種惋惜卻又帶著羨慕的感覺,他們既對老人的死感到難過和不忍,卻又對他可以平和的離開這世界感到羨慕和欽佩。或許這也是為什么中國人對出生和死亡多同等重視,都要擺宴慶祝的原因,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吃是頂重要的,以這種活動來歡慶生者,悼念死者,才是最恰當的。 落蕾的父母遠在國外,恐怕剛得到消息趕回來還有有些日子,而落蕾在這里只有外公一個親人,老人的妻子早些年已經過世,所以他與自己養的狼狗和花幾乎渡過了漫長的孤獨的十幾年。落蕾話雖不多,但一直在忙碌著,向這些外公生前的好友詢問喪事該如何辦理,既然父母沒來,這件事自然壓在了她身上。落蕾和大家打過招呼,并介紹了一下我——一個來幫忙的同事。 “老爺子是昨天夜里去的,我聽見他養的狗叫個不停,雖然平日里這些狗也叫喚,但昨天那聲音真個聽得滲的慌,跟狼嚎一樣,所以我披著衣服來看看,結果看見他扶著胸口倒在了墻角里,過去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了,唉,臨了臨了,居然連個接氣的人都沒有。”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大概四十開外,矮胖身材猶如個肉丘,肌肉健碩,留著小平頭,細眼如豆,嵌在同樣不大的眼窩里,眼下的顴骨處鼓起兩個油亮的肉團,一說話變朝下眼皮壓過去,厚而干裂脫皮的嘴唇以及黃的如同掉皮墻殼的牙齒,看來是位老煙槍了。上身裹著一件發黃的背心,罩著一條藍布褲,褲子上滿是油膩,他的手掌厚而寬大。落蕾低著頭,一副聽從著長輩訓斥的樣子,咬著嘴唇不說話,等他說完之后,才徐徐喊了句劉叔,我來晚了,沒讓外公接到氣,是我的錯。 這位被喚作劉叔的人嘆了口氣,掏出一只煙,正要點上,忽然又馬上拿下來。 “險些忘記了,這里不能有別的火頭。”說著,扶起落蕾的肩膀,“丫頭,你爺爺很信這些,你也該知道,我們這里老人家過世,沒個后輩親人們抱著,不是死在他們懷里,接不到老人這口氣,他是不會安寧的,而且說不好還會……”劉叔欲言又止,望了望四下,不再說下去。 “你胡說些什么,快回去做飯。”門口傳來一陣尖銳如指甲劃過黑板樣的聲線,大家望去一個瘦削如魯迅先生筆下圓規般的女人,叉開細長的雙腿,撐著腰站在門口。 “她是劉嬸,劉叔很懼內。”落蕾見我不解,低聲解釋,我想笑,但馬上忍住了。 劉叔很不愿意的抵著腦袋,嘴巴里嘟嘟囔囔的朝老婆走過去,可是走了一半又返回來。 “丫頭,關于你們家后院的那塊地,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商量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落蕾面無表情地望著劉叔,劉叔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連忙說道開來。 “瞧我,當我什么也沒說,今天晚上你好好守靈,明天我和鄉親們幫你籌措喪事,千萬別難過了。”他還沒說完,已然被老婆拉走了。 落蕾接著又和其他人聊了會,沒多久,房間里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我和落蕾。她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坐到旁邊的竹椅上。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我走出去,只能看見黑夜里閃爍著綠光的狼狗的眼睛和飄忽的依稀可見的遠處燈光。 雨聲依舊很大猶如一堆鵝卵石猛地傾倒在玻璃窗一樣,與房子里的死寂形成對比。 “我太在乎自己的事情了,從未想到外公已經年歲大了,我天真的以為他精通醫術,又練過武術,照顧自己綽綽有余,身體硬朗的很,可是我不記得他除了這幾只狗和那些花,每天像這樣下雨的日子都是自己一個人呆在屋子里,有多么寂寞和孤獨,每次來看他,他總是那么開心,也從不要求我多回來,只是告誡我好好工作,而我也想當然的以這種借口來告訴自己不是我不想常來,而是外公不讓我來。”落蕾終于開口說話了,似乎再對我說,又似乎在對著躺在竹床上的老人的尸體說話。 “你外公不會怪你的,看得出,他很喜愛你。”我只好這樣說到,雖然知道無濟于事,可是希望也能多少安慰她一些。 “其實叫你來,只是希望能有個說話的對象,我怕我一個人呆在外公身邊會胡思亂想,爸媽沒來,我就必須一個人忙活外公的喪事,這個時候我必須堅強一些。”落蕾從椅子上起來,走向老人。 這時候一個炸雷打過來,閃電將原本昏暗的屋子照的亮堂起來。 “歐陽!”落蕾在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連忙趕過去。她一只手捂著嘴巴,驚恐的張大著美麗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指著尸體。 有人說過女人驚恐和哭泣的樣子最能表現自己真實的最另類的美的一面,看來聽上去的確有些道理。 認識她這么久,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我順著落蕾的手指望過去。我看見老人的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開始朝外冒出一滴滴的水珠。 不僅僅是脖子,我仔細看了看,手腳臉部都是如此,而且水珠的顏色暗黃色,帶著少許血紅。 “尸水。”落蕾低沉著說了句。 “尸水?”我不解地反問她。 落蕾似乎慢慢平靜下來,臉色也沒剛才那么蒼白了。“這一帶居住的人都知道一個規矩,如果家里的長輩過世不超過一個禮拜,也就是在家中停靈的七天內有尸水出現的話,是非常不吉利的。” “可能天氣炎熱吧。”我安慰她到。 “不,歐陽,是外公,他在怪我,怪我沒有在他身邊,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沒有接到他最后一口氣。”落蕾流淚了,她環抱著自己的肩膀,我無法在她身上以前在報社里看見的那種高貴而閃耀的氣質,剩下來的只有無助。 門外的狗開始嚎叫起來,非常兇。我望過去,原來是先前的那位劉叔又來了。他微笑著,手里提著一片生豬肉。 “丫頭啊,明天要準備喪宴,我怕你來不及購置吃的,你也知道我劉叔沒什么別的本事,這不昨天宰了頭豬,我拿了些肉過來。”落蕾走過去,道了聲謝謝,接過了肉,似乎很沉,她單薄的身子晃動了下,我連忙幫她接了過來,落蕾將頭發捋到腦后,說了聲謝謝。 劉叔忽然怪怪地沖我下了下,接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椅子看上去還不及他屁股一半大,到不知道他是如塞進去的,只是那椅子馬上嘎吱嘎吱響了起來。 “丫頭,你外公已經走了,人死如燈滅,燈都滅了,還要燈座干什么,你和你爸媽都是城里人,這房子和后院那地總不能荒在這里啊,你有沒有想過如何處理?”劉叔似乎又來提地的事情了。 落蕾低著頭,沒有說話,沉默地靠在木制的門板上,等劉叔說完很久,才徐徐說到:“劉叔,您是長輩,我是晚輩,照例這房子這地我沒發言權,但我爸媽不在,您問我,我就得給您個回復,至于這房子和地,我們暫時不想買,也算是給大家留個念像,而且我相信媽媽也會支持我的,您說是這個理么?”她一氣說完。 劉叔聽完后不作聲,而是大步走過去。 “那我先走了,不過在看看老爺子一眼。”他走到尸體邊,鞠了個躬,接著大驚小怪的啊了一聲。 “尸水?”劉叔慌亂地望著落蕾。落蕾點點頭。 “丫頭,這事不妙,你知道這里的規矩,尸水一出,家宅不寧,子孫荼毒,我勸你還是注意些啊。”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門外的狗見有人出來,又汪汪大叫起來。 落蕾見他離開,嘆了口氣。 “他是我外公的朋友,一個屠夫,生前的時候就經常提出買后院的地,但被外公拒絕了,據說劉叔年輕的時候跟著一個風水先生學過些堪輿相術,所以外公和他很談得來,居然成了忘年交,而他也經常拿一些賣剩下的下水碎肉來與外公一起喝酒。”落蕾對我解釋道。我嗯了一聲,看著她望著窗外的雨站在木門門檻邊。 “你外公似乎是突發性的急性心肌梗塞,而且,可能是無痛性的。”我打破了沉默,落蕾聽了略帶驚訝地望著我。 “可是外公從來沒對我說過他有這個病,他一直身體很好的,只是有些低血壓。” 雖然我不是很精通醫道,但是和紀顏呆久了,一些常識還是有的。急性心肌梗塞可產生劇烈的胸痛。但是,據統計,尚有近三分之一的心肌梗塞病人不伴隨典型的心前區疼痛,甚至某些病人僅有輕度的胸悶、氣短感,因此常易被忽略和延誤診治。醫學上將上述現象稱之為無痛性心肌梗塞。 “你外公是不是曾經有過胸背部憋悶、沉重、或者氣短驟起咳嗽、吐白痰、不能躺平等不尋常的狀況?”我問落蕾。她略微思考了一下。 “外公前些日子的確咳嗽的厲害,而且痰多胸悶,他只說是變天,抽煙太多造成的。” “天氣對心肌梗塞也有很大影響,可是,一般冬夏兩季是這種病的低發期啊。”我繼續說。 落蕾嘆了口氣,“或許外公太大意了,他一直以為自己身體很好,所以沒有重視吧。” “他經常和劉叔一起吃豬下水和那些碎肉么。”我想了想,又問到,落蕾點了點頭。 外面的雨開始小些了。 我看了看躺在竹床上的老人,心中掠過一絲悲涼,忽然有種感覺,很無奈,我的親人也在漸漸老去,有時候真的很害怕這種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落蕾一直都顯的毫無生氣,雖然只在快到家的時候哭了一會,但她很快在進房間的時候擦干凈了眼淚。 “想哭就哭一下吧。”我勸她,落蕾苦笑了下。 “借你肩膀靠靠可以么?” “我肩膀太窄了,靠的難受,還是背吧。”我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落蕾笑了下,但臉龐很快又再次板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落蕾起身接了電話。 “二版的專訪不能動,我說了多少次了,那是我們報紙一貫的風格,還有,我不再的這幾天不許偷懶,回去我會核對你們工作質量的,每一篇稿件我都會去重新看一遍,要嚴格按照三校五定的規矩!”她說話的語氣又恢復了過來,急促而嚴厲。 可能身為一個年輕的女領導,不厲害些的確不行。 “先睡吧,明天還很忙。”落蕾關上木門,插上門閂。 “好的,明天見。”我也走進里屋,和衣朝里面的床上躺去。 這個晚上特別漫長,一來蚊子甚多,跟轟炸機群一樣,嗡嗡個響個不停,加上里面濕熱的厲害,一股股的霉潮之氣撲鼻而來這種環境實在很難入睡。我忽然想起了母親說過的一個關于她同事家人的故事。 這位同事的丈夫,家中原先也是高門大戶,祖上還是皇帝欽點的狀元,但也是一夜之間主家的男人暴斃,接著也是莫名其妙,剛死就流出尸水,家里本來豪門大宅,人丁興旺,結果一個個都奇怪地倒下,最后同事丈夫的母親帶著孩子逃走了,才幸免于難。 難道,尸水真能預示某些災禍?如果那個什么劉叔所言為真,那還是讓落蕾早些離開為好。 睡不著,因為落蕾告訴過我,這個房間是她外公生前的臥室,我倒并非害怕,因為我相信即便老人家生靈還在也不會加害于我。 房間不大,除了擺下一張床外勉強可以容納兩人進出,我在黑暗之中摸索床頭,忽然觸到了一件東西。 似乎是個圓柱形的,拿過來一看,好像是個裝藥的罐子。 我接著不多的燈光,相當吃力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硝酸甘油片。” 我有些吃驚,看來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是為何還是去世了,而且并沒有告訴過落蕾。 打開瓶蓋,是一片片白色藥片,其中有幾片似乎還有些臟了。我將盒子蓋好,放進口袋。晚上狗叫的很厲害,落蕾起來過一次,又睡去了,她告訴我可能狗兒也感覺到了悲傷。 雖然睡的難受,但輾轉反側,終究還是在天明前睡了過去,早上又被山風吹醒,著涼了,咳嗽噴嚏不斷,落蕾很不好意思,只好為我借了些感冒藥,讓我將就一下,等外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趕緊回去。 我拿著藥片,忽然覺得和昨天看見的非常相像。 “藥片,哪里來的?”我把藥喝下,順便問道。落蕾回答我,是劉叔的,她妻子,也就是那個圓規女人,居然還是村子里的醫生女兒,劉叔的老丈人自學過幾年西醫,搞了個診所,為村子里人醫治個頭疼腦熱,不過有些大病,還是要找落蕾的外祖父。 “哦,原來是這樣。”我嗯了一句,落蕾還告訴我,圓規女人也通一些醫理。 將門打開,卻發現狼狗一條條地趴在地上,毫無生氣,落蕾有些吃驚,這些狗是老人生前最為喜愛的。 落蕾走過去,一條條摸了摸,接著嘆了口氣。 “全都死了。” “看來是被毒死的,有人想警告你,趕快離開這里。”我走進狼狗,發現狗嘴邊吐著粘稠的泡沫,四肢也夸張的變形了。看來昨晚的狗叫是毒藥發作,它們痛苦的哀嚎。 “你外公沒有得罪什么人吧?”我問落蕾,她自然搖搖頭。 這時候劉叔忽然走了過來,他吃驚地望了望那些狗的尸體,接著連忙對落蕾說:“丫頭,你外公的狗怎么被毒死了?你沒什么事情吧?” 我笑了笑,對劉叔說:“劉叔你怎么知道狗是被毒死的?”他撇了撇嘴巴。 “猜的。”他不再理我,轉而去追問落蕾。 “丫頭啊,我早說了不要住了,你還是趕緊著把這屋子賣了,要不然我怕你也會有危險,我可不能看著老人在天之靈比不上眼啊。”他說的捶胸頓足,表情十足夸張,落蕾只是抹了抹眼睛,反到安慰了劉叔幾句,只是房子依舊堅持要等父母來了再說,劉叔失望得嘆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劉叔居然比昨天看到的樣子要瘦了許多,或許算計人多了,自然會瘦。 “劉叔,你怎么這么多漢啊。”我望了望他后備,白色的背心幾乎完全被打濕了,如同糊了一層漿糊,而且額頭上還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掉,今天風很大,并不熱。 “是啊,我也不知道,晚上也盜汗的厲害,床上起來濕漉漉一片,飯也吃不下,你外公的死讓我太突然了,太傷心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啊。”他居然還會接樓梯上爬。 落蕾再次例行的表示了感謝,送走了這個家伙。 我帶著些疑問,打了個電話給一個醫院主治心肌梗死的醫生朋友,朋友把答案告訴了我,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謝謝。 落蕾很奇怪的望著我,環抱著胳膊,站在我面前。 “我總覺得你有些事情瞞著我。”對聰明的女人說話很累,但更累的是當你和她們說實話的時候也無法取得相信。 “因為你現在感情波動很大,我希望調查清楚些再告訴你。”這絕對是實話,但實話偶爾也是廢話。落蕾很聰明,聰明的女人知道問不出什么來就不會去追問了,所以她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著手忙于老人的喪事。我則去了劉叔老丈人的醫療所一趟,似乎感冒藥的效力不夠好。當落蕾問我的時候,我是這樣告訴她的。 喪事簡潔,但并不代表簡單,鄉間的規矩著實比城市多了許多,什么白布遮臉啊,死不落地啊,壽衣的換發,先穿那只手再穿那只手,加上感冒,我頭疼的厲害,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始終注視的一個人。 劉叔。 他換了套衣服,可是還是不停的流汗,帶來的毛巾被他擦拭的已經擰了幾次了,長長的褲子也濕了一片,只是心想,他這樣流汗下去,不會脫水么。 喪事一直從早上忙道下午,落蕾幾乎累的差點暈過去,雖然在報社累,但那畢竟是本職工作,全然不像今天事情如此煩瑣,規程如此復雜,所以即便是她,也有所不堪忍受了,我叫她休息一下,她也只是苦笑搖頭。 最后所有人再次散去,房間里劉叔卻依舊擦著滿頭的大汗,尷尬地站在屋子中央,老人尸體的旁邊。 尸水已經沒有在流了,山風很快把老人吹的干凈了,但某些人的心卻不是純凈的山風吹的干凈的。 “劉叔,有些事情我想問你。”我忽然抬頭問他,后者有些意外,但同時把臉上流露出來的討厭之情壓抑下去,依舊客氣地回答。 “說,只要是我劉叔能辦到的不辦,還真對不起這個叔字。” “你經常拿著酒肉來找落蕾外公喝酒么?” “是。” “你知道他有無痛性心肌梗塞么。” “不知道。” “那老人抽屜里的硝酸甘油片哪里來的?這附近只有一家可以拿到西藥的地方。” “是我幫他取的。”劉叔的汗流的更加多了。 “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心肌梗塞么?”我笑著問他,一旁的落蕾則吃驚地望著劉叔。 劉叔在擦汗,卻不說話。他站的地方居然留下了一小淌水漬。 “我原以為老人得的是無痛性心肌梗塞,其實不是,他知道自己有病,而且準備好了急救的藥品,可是他不知道那些酒和高脂肪的肥肉下水比毒藥更可怕。 酒后不能使用硝酸甘油片,否則非但無法發揮藥力,還會造成嚴重的低血壓,老人似乎還有嚴重的低血壓史,本來對這藥物就要嚴格控制,而且長期飲酒和肥膩食物也會誘發病癥。”我拿出藥瓶,拿在手里把玩著。 劉叔的汗淌的更加快了,但依舊不說話。 “可是低血壓也不會造成外公去世啊。”落蕾忍不住說了句,劉叔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著落蕾。 “是的,的確,如果他只做這些,恐怕老人的死從法律來說根本治不了他,他只要推說壓根不知道罷了,但是這藥是你拿來的,可里面裝的卻不是硝酸甘油片而是醫治感冒的普通藥片,那就相當于謀殺了。”我將藥瓶拋了起來,望著劉叔。 他固執地喊到:“你憑什么說我換了藥。 “那不見得,老人的病連自己兒女外孫女都沒告訴,只有你一個人知道,藥出了事情,不找你,找誰?而且外面的狗,恐怕也是你下的毒吧,昨天拿來的肉,可能早就切了一些混合老鼠藥扔給狗兒了。而且,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是你吧,把散落在地的藥片又重新放回去,在放到床頭,裝的好像是突發性梗死,來不及拿藥,可惜,藥片里有幾塊沾了泥土,你應該扔掉的。” 劉叔聽完,像暴跳的狼狗,沖過去搶過那個藥瓶,然后將里面的藥片統統倒出來扔出門外,接著還跑出去使勁踩跟瘋子一樣。 “你不用踩了,那瓶藥是我找來的,不是你換掉的那個,其實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沒想到你反應如此之大。”我從懷里又掏出了一個瓶子。 劉叔如同傻子一樣望著我和落蕾,落蕾眼睛里滿是不解和憤怒。 “我只是為了房子,為了這房子后面的地。”劉叔跪倒在老人的尸體前,居然哭了起來。 “這地是百年難尋的龍嘴穴,埋進自家祖先進去,后人必定飛黃騰達,我求過他好幾次,可就是不答應,當然,我不好直說,后來他拜托我去為他開一些硝酸甘油片,我才鬼迷了心竅,動了這心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劉叔臉上又是汗,又是眼淚鼻涕,就像打翻了一碗粥在臉上。 “可是這尸體出水?”落蕾奇怪地問。 “那都是我賣豬肉使的壞招,將水打在皮下,一些時辰后,尸體血液凝固后會江水從毛孔中擠出來,自然成了尸水。”劉叔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那等于是你殺了我外公。”落蕾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臉冷的嚇人,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生氣。 劉叔低著頭,不再說話。 “你還在流汗么?”我忽然蹲下來,問劉叔,劉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蕾,他奇怪地點點頭。 “你的汗,可能永遠也止不住了,或許那天老人原諒了你,或許,你會流到死為止,你死的那天,會變得如同人干一樣,身上一點水也沒有,像風干的臘肉。”我一字一頓地說,劉叔的眼睛滿是惶恐,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尸體,大叫起來。 接著,劉叔高聲喊著跑出了屋子。從房間到門外,一串腳印,居然連鞋子也濕透了。 “算了,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即便去報警,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啊。”我看落蕾還有些生氣,安慰她說。 “嗯,時間不早了,爸爸和媽媽剛才打電話來也說快到了,讓你忙活這么久,真不好意思,還感冒了。”她抱歉地說。 我自然說沒事,而其實頭疼的幾乎裂開了,在女性面前逞強似乎是男人的天性。 最后,我陪著落蕾回去了,老人就葬在了房子的后院,倒不是說為了什么龍嘴穴,只是他是在太愛這房子了,生前就說過許多次,死也不離開,陪葬的還有那些可憐的狗兒。 幾天后,充滿干勁和精神的落蕾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照樣喜歡說話開玩笑,該嚴肅的時候又很嚴肅,只不過當下起大雨的時候,依舊會端著咖啡,腦袋斜靠在玻璃上,望著窗戶外面出神。 后來我打聽過,劉叔瘋掉了,他走到哪里都不停的擦汗,即便已經沒有汗了,也使勁擦拭著,把皮都磨破了。 “我沒有流汗,我死了不會流尸水。”他總是翻來覆去的念叨這句。 +10我喜歡
就像競技場上的比賽一樣,只要有比賽的地方,就會有輸有贏, 也許上一秒你還站在人生的巔峰處,下一秒就可能跌入谷底。 面對人生的大起大落,我們時常在想,要是人生總是一帆風順,那該多好。 可是上天時常不讓你如愿以償。 其實,在生活的大舞臺上,不管輸贏結果如何,我們始終是自己的贏家,我們始終要為自己鼓掌, 因為我們從中收獲了很多,我們學會了成長,學會了面對。(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生活的意義,就在于它是未知的,我們需要從容的面對生活中撲面而來的一切困難。 從容,是一種對待人生的態度。 我們做好自己,努力讓自己成為更優秀的人,等待前方的光明,期待重新崛起。 不要被人生的大起大落給擊垮了 相信,只要你堅持下去,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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