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諾離開明亮的書報攤回到熱辣的太陽底下,這才發現男子那張精妙的地圖畫了相當久,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
照著地圖的指引,他轉過一個街角,發燙的陽光一股腦的朝他的雙眼射來,一陣暈眩和著飢餓感突地襲來。
夏諾覺得頭頂上的太陽似乎在晃動,他趕緊扶住一旁的燈柱,等到暈眩稍稍過去後,他退進某個店家的雨篷下。
背後冰冷的鐵柵淡化了燥熱,但自體內瀰漫出的飢餓感仍舊侵蝕著夏諾,不同於人類飢餓時,會感覺到的胃部緊縮感,他的飢餓來自於體內更深層部份的空虛……他突然想起海斯說過的故事。
其實吃東西對大多數的殭屍並沒有意義,早已死亡的肉體是不會消化食物的,覓食只是一種習慣動作而已。不過,有一種殭屍是比較特別的,這種特別的殭屍若不吃東西,會變得很虛弱,可是他們不會因此而『死掉』。
不會死的,只是虛弱而已是嗎,像他現在這樣。
夏諾仰頭深呼吸,試著想像自己在吸進空氣時,同時也吃下了食物,想像那些充滿肺部的氣體,同時也填滿了空虛。
他知道自己應該吃一點東西的,只要一點點就可以了,不論是開心或悲傷,只要食用一點點,那怕只是一個笑容的喜悅,或是兩滴眼淚的傷懷,甚至是一句咒罵的怒意,都足夠他壓制下無眠者的飢餓感好一會兒。
但,他找不到任何情緒。
這裏,沒有人。
就像人類的飢餓感,只要過了一定的時間,便能暫時不覺得餓了,這點同樣適用於無眠者的飢餓感。
雖然已經不餓了,但體內的空虛感卻是有增無減,夏諾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盈,但頭腦卻沉重異常,他得撐著牆才站的起來。
看來,他得暫時將塔與地圖的事都放到一旁去,目前最首要的事情,是找到人、找到「食物」。
夏諾回首望向來處,他正考慮著是否要回到書報攤,雖然那位可能是老板的男子所溢出的情感很稀少,但至少還夠他暫解一時之飢。再不然,若在那兒待久一點的話,說不定還能遇見其他人也說不定。
他虛浮的腳步開始往回走。
然而,他的目標卻只有黑暗。
天花板懸掛的吊扇緩緩轉動,摩擦點發出了老舊的吱吱聲響,微風帶動密閉空間的空氣流動,隔著玻璃照射進來的日光在沙發上印成一個光圈。
他的雙眼尚未張開,便先感覺到了溫暖正輕偎著他的背,然後是微風吹拂著瀏海與衣角,他的臉頰則壓在粗糙又柔軟的平面上……
「醒了?」一個聽來遙遠而沒有真實感的聲音。
醒了?
夏諾迅速的用手臂撐起自己,睜大的雙眼仍失焦,一瞬間他只感到眩目,但既使只瞥了一眼,既使只看見模糊的輪廓,他還是認出這是哪裏。
是那座塔樓,永夜塔。
「醒了。」聲音鮮明的像是近在耳邊。
夏諾跪坐在沙發上,搓揉雙眼試著清醒一點,事實上,他懷疑自己根本還沒醒。
他想,他應該是在路上暈倒了吧,就在往回走到書報攤之前。可是怎麼才一轉眼間,自己就已身處在尋找中的石塔內呢?雖然不清楚外觀如何,但眼前所有的物品在自然光下明亮的彰顯自己的存在,每個擺設都與他印象中相同。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竟然覺得十分飽足!
夏諾僵硬地四處張望,有個人影從身後經過他身旁,停在他眼前,夏諾不得不正視他。
「你不是海斯。」
這裏是永眠塔沒錯,但眼前人卻非海斯。
一個纖瘦的年輕男子,身穿軍綠色的長風衣,外套下是一件黑色襯衫;削瘦的臉頰包裹在半長不短的黑髮中,慘白的雙唇顯得毫無笑意,眼下帶著淡淡的黑眼圈,那對灰色瞳仁顯得非常灰暗。
「你不該回來的諾伊。」男子的聲音輕的像是神秘的耳語,卻一字一句清晰地印入腦海。
「你是誰?」夏諾沿著椅背往後退移,小心戒備的先讓單腳著地,站起身來,夏諾試著直視男子的雙眼,好掩飾自己的不安。
對於夏諾的行為,男子只是挑了一下眉,然後瞇長了不算小的雙眼點點頭,「對了,你不記得。」
「你為什麼知道?」他知道自己失去記憶的事?
夏諾相信,自己並不認識眼前這名男子,不管那雙灰瞳是如何的眼熟,他不認識他。
「你的記憶並不值得追尋,你不該回來的。」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對方明明就知道自己的事,既不允予透露,卻又千般暗示。
「這不關你的事。」語畢,夏諾覺得自己舔到男子詭譎的笑意了,他不禁發顫。
他試著換個方向詢問,「這裏是永夜塔?」
男子像是在考慮什麼,環視四周後才回答,「大概是吧。」
「我怎麼會在這裏?」
「我帶你回來的。」
夏諾注意到對方用了「回來」這個字眼,「你住這裏?」
「不,住在這裏的是你。」
夏諾相信,他剛剛體會到什麼叫作「晴天霹靂」了。
「你為什麼知道我住在這兒?」他盯著沿牆向上的石梯,努力回想樓上有些什麼,卻一無所獲。
男子沒有回答。
「你認識我,」夏諾回過神來,看向男子,「所以,我應該要認識你的。」
男子已在單人沙發上安穩入坐,自然的就像是在自己家中。
「這兩個月我都住在這裏嗎?」
男子點頭。
「你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男子點頭。
「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嗎?」
男子點頭。「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他的雙眼幾乎要看進夏諾的靈魂深處,卻沒有流洩出任何情緒。
「是你引我來不夜城的!」夏諾甚至相信,男子一直跟著他,才會在他暈倒後便馬上將他帶來這裏。
他搖頭,「我是一直跟著你,但我沒想到你明明忘了一切,卻仍然回到這裏。」
「你倒底是什麼人。」他的記憶裏什麼也挖不出來。
男子優雅的站了起來,真誠的問道:「你真的想知道嗎?知道之後就沒有退路了。」
夏諾明白男子是真心為自己著想才這麼問的,但他不想深思這樣的真誠背後代表了什麼意義,他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倒底是什麼人!」夏諾大叫著。
「喬,我的名字是喬。」
這是一句話,也是一句咒語。
所有的資訊都像被具體化,從某個壓縮的鋼瓶中爆散而出,他數不出有多少,兩個月的記憶像滿溢的水,一一回流進夏諾的腦中。
201009013.16.23
這篇算是熱燙燙剛寫好的段落,由於中間有些部份尚在考慮是不是要如此進行,希望能先保留修改空間,所以本來還不想貼上來,不過就這樣吧。
目前,所有的庫存都貼上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