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3/23 　　

 　　外配與台灣「剩女／男」議題最近喧囂塵上，前幾日才在台大的某一門性別課程中有機會與一位越南籍的配偶面對面暢談跨國婚姻的甘苦，話題多圍繞在有關兩地性別角色分工的比較，她提到比起台灣男人，越南男人比較「尊貴」，因為不太需要出力做事，而在越南女人除了得照料家務事之外，多數也必須外出工作，也就是必須同時肩負經濟生產與再生產，在台灣她只要全心投入家務工作，我想這是她實際到台灣生活後的觀察心得。當然，我們不會就此天真的以為越南外配選擇跨國婚姻的動機中具有高度的「性別意識」，想要藉此改善在越南婦女性別位階低下的處境，不意外的話，「經濟資本」或「象徵資本」的取得仍是選擇踏入跨國婚姻的重要考量。（本國婚姻也不無這樣的考量）

　　跨國婚姻關係建立的過程中，外籍女性不可避免的一大心理壓力在於對婚姻仲介者的疑慮，當我問及如何判斷這個婚姻仲介是不是詐騙集團時，她提供了一則聽來十分浪漫的答案，頗值得玩味，她說當她先生問到：「是否願意侍奉我的父母親到死？」此時她確定這絕對不是騙局，可見「媳婦侍奉公婆」這面父權意識形態打造的金字招牌如假包換，真實到她有能力立刻辨識並服膺在心，對她個人來說，一個男人是不會開他自己父母親生命的玩笑，而家裡有需要被照料「公婆」也保證了「實質」的婚姻關係，於是甘心來台灣唱了１２年的「我願意」。這則有趣的經驗談不失為探討張曉風立委近日之所以引發爭議的一個參照。

　　張曉風「老師」的用心良苦誠可理解，出發點也是善意的，要替眾多台灣優秀的女性尋找美好的歸宿，然而，讓優秀女性通往地獄的路常是這類的善意所鋪成的，屢見不顯，中外皆然；除了對於婚姻關係中的兩性觀念保守外，張老師在施力的方法上也相當「政治不正確」，一來以「台配」和「外配」做為一組「反義詞」互相對照，似乎有暗示女人壓迫女人的意味，忽略了外配的盛行與整個父權結構的運作息息相關，從上述越南外配的實例即可見證，跨國婚姻（這裡討論的當然是指透過婚姻仲介管道而建立的）中的性別位階常存在著十分弔詭的權力斡旋，當外籍配偶認為藉由跨國婚姻得以獲得性別位階的鬆綁時，她同時也臣服於另一套社會文化的父權模式，凌駕其上的這個父權價值因而愈形鞏固，所造成的總體效應可能是傳統父權思想對於性別角色的規範藉由「婚姻自主」的名義取得了合法性，一個普遍的聲音（將）是：「越南籍的配偶可以侍奉一家老小，為何麼台灣女性就不行？」。數年前網路上看到「信耶穌得越南新娘」這樣的廣告詞，現在想來格外鮮明，廣告詞在諧擬宗教的神聖屬性時卻不失其寓言性，似乎宣示著「越南新娘」的「品質」保證就是父權體制應許世／男人的永恆生命。

　　二來姑且不論「剩女」一詞是否有貶義或者只是純粹對於社會現象的客觀描述，「剩女」們不該被化整為婚姻市場的畸零人或敗北者，進而需要政府來提供「協助」。「剩女／男」現象除了反映工商業發達社會中個人享樂主義興起取代了傳統家庭的優位，更重要的是它是台灣社會性別關係多元發展下所形成的新的「文化慣習」，逐漸取代傳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刻板印象，甚至當一個人所欲望的對象未必是異性時，也可能成為統計數字上的剩男／女。倘使這樣的「文化慣習」真的夠成社會問題，我們所當反思的應是「不婚」的考量，例如兩性對婚姻中情感模式、性別角色分工、經濟自主管理等期待的各種落差等等，絕對不是抑制「進口」，保障「國貨」，如此便宜行事。最後，想要端起性別議題這混水，再怎麼端也端不平，張曉風老師肯捲袖為力，精神可嘉，只不過還有許多苦工夫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