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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髮
2015/06/10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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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刊於104年6月10日 中華日報副刊)  

       蓮蓬頭的水嘩啦啦沖洗著頭髮,排水孔蓋上糾結雜亂的髮絲越積越多,她彎腰將髮絲集成一股,撿起丟進垃圾桶。多麼希望如此奮力扒在孔蓋上的頭髮,是扒在自己的頭皮上。這是近來每次洗髮時,內心總要嘀咕老半天的。她除了接受友人建議頻換洗髮精,洗髮的動作也越來越溫柔,僅用指腹耙梳髮絲,不再像過去以指甲狂抓頭皮,享受刮除污垢的快感,無奈髮絲依舊如離枝的樹葉毫不留情地狂掉,一如抓不住的已逝青春。 

    她向來不喜歡花時間在頭髮上,除了年輕時留過長髮,不惑之年後即一式短髮至今。過去上美髮院,美髮師傅總說:妳的髮量好多,可以嘗試各種不同的造型。但她始終堅持如學生般的直短髮,只為了好整理,也或許憑恃著年輕怎樣都好看的自信心理吧!直到不久前美髮師傅提醒髮量變少時,她才開始正視「頂上」問題。 

    在尚有髮禁的中學時期,髮禁猶如一堵高高築起的牆,牆內青春騷動,同學們總為耳下幾公分而奮戰。向來循規蹈矩嚴守紀律的她,卻是主動瀟灑地來個耳上一公分,頗有壯士斷腕的氣概,就算招來「西瓜皮」的訕笑也毫不在意。高中畢業典禮結束當天,她燙了個爆炸頭,彷彿也炸掉了髮禁那堵牆,宣告自此擁有頭髮的自主權。雖然引來更多歐巴桑」的譏笑,但憑著年輕就應勇於嘗試的信念,她依然雲淡風清看待。不過那次燙髮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 

    步出校園後,一頭烏黑濃密的飄逸長髮,標幟著青春正盛。夏天,一條髮帶信手一束,冬天,兩根髮夾左右一夾,這是素樸、不喜花費太多時間整理的她經年不變的髮式。即使日後看著父母親日益稀少、逐漸禿頂的頭皮,似乎皆與自己無涉,遺傳基因僅是教科書上的一個科學名詞。 

    五年前一場大病的化療期間,她落盡頭髮。當化療藥物隨著血液竄流全身時,髮絲像守不住疆土的戰敗士兵,大把大把地掉在衣服上、枕上與地上。為免現出癩痢頭的難堪,她索性請美髮師傅剃光所有頭髮。剃髮過程中,美髮師傅紅著眼眶邊推剃剪、邊說抱歉,似乎比自己更不捨。她訝異自己竟未情緒崩潰落淚,只是靜靜看著黑髮順著圍裙滑落地面,此時,突然升起一種「揮別過去」的悲壯感。 

一道道落髮後現出的頭皮,像玩拼圖般地拼湊出自己的頭形,她發現原來兩側稍凹的髮際與扁平的後腦袋,竟與父親如出一轍,不禁對鏡啞然失笑。 

治療結束一個月後,看著髮慢慢在頭皮上如發芽般地一吋吋蔓生,她體悟,重生的力量是如此旺盛,而頭髮與生命氣息又是如此緊密地連結。 

    歲月畢竟是殘酷的,如今她正面對另一次嚴重掉髮。背對穿衣鏡,她擎起一面梳妝鏡對準後腦勺,分髮線的確越來越往後延伸且越來越明顯,猶如眼角與嘴角的紋路越來越深一般。從醫學報導得知,掉髮原因不勝枚舉,她自揣應是更年期雄性荷爾蒙逼退女性荷爾蒙所致,步入中年後,白髮已如賊般偷渡黑髮間,頂上髮量也日漸稀少。年輕時,她總以為自己將來必能淡然看待青春不再的事實,但後來發現並不如想像中的灑脫。如今,頭皮已儼然成為與青春拉鋸的戰場,面對這場新啟的戰局,自己怎可未戰即先行棄守?她決定明天還是前往皮膚科報到,向醫生尋求勝戰策略。

(文中兩段深藍色的文字,於報紙刊登時,編輯已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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