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的鋪磚地板我獨自坐著,天空幾朵黑雲押注了日光,日光卻懶得掙脫。遠遠地,一個淺淺的影子向我走來,會是誰呢?我靜靜的瞪著它,直到月光把它蒸發。
小時後地我常躲在公寓裡的一個小房間,趴在旋轉椅上發呆。那房間堆滿了雜物:桌上擺放著書籍,牆上斜躺著呼拉圈。我甚至還清楚地記得在某一個小小地抽屜哩,塞了幾枚舊舊的郵票。那房間有一扇小窗子,可以看見被四周高樓切割了的零碎的天空。我常在房間裡轉著椅子,拉開每一個可能藏東西的抽屜,偶爾抬起頭望望窗外。多窄的天!但還是比這座公寓寬廣得多!
有時候往窗外看,可以看見燦爛的煙火。這是我會爬到桌子上,希望能拾得幾片難得的光亮貪婪地啃咬。這是一個靜止的永恆畫面:還是孩子的我坐在桌子上發呆,窗外美麗的火光映照著我的臉。當時的我在想些什麼呢?這個畫面是真實存在,而非只是我做的一個孤孤單單的夢?
年紀再大一些,我們全家搬到了一間透天厝。我的房間裡有扇寬敞明亮的落地窗,冬陽灑進來時會留下一方暖暖的亮光。我喜歡那方溫暖,長像貓一樣慵懶地在裡頭蜷縮著。世界好像就只有那喵方陽光,那麼一小片土地,而我,也好像只有那麼一塊立足之地,用熱帶孤島的方式長久生活。我安慰自己:幸好、幸好我還有陽光。
然後有一天,我大得無法容身於那方陽光之中,但我也不難過,只是急著划出阻隔我與世界的海峽。
可是當我退縮地想回返時,島已經沉了。從此我就常常夢見半夜巨大地洪水向我襲來,使我和我的床浮到水面,在汪洋中無依地飄飄盪盪。
直到有天下午我才推開一樓地紗門到外面曬曬太陽。陽光好暖好舒服,我融化在灰灰地地板上,想像自己是一株行光合作用的不知名小草,我閉上眼。再睜開眼,我看見四、五年前種地蔓生植物早在不知不覺中爬到了三樓窗台,輕敲我房間的落地窗玻璃。一陣風吹來,騰的翠綠葉子像蝴蝶般在牆上飛舞,我的眼睛慌亂,於是趕緊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一朵沉重的黑雲一口吞食了日光,只留下一點點瀕死地餘光。我被壓成了宣紙無法動彈。我很害怕,慌慌張張地又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眼我依稀看見遠方有個但但的人影像我走來,我靜靜的看。當影子走近些我才看出那是一高一矮的兩個人。高的人牽著矮的人的手,他們一步一步地接近。再走近些,我才認出那是我,過去的我:躲在一方陽光的我牽著獨自看煙火的我。兩個過去的我看到了現在的我有點慌張,我向他們走近。
但當我愈張口和他們說話時,一抹月光卻突然張牙舞爪地灑下,狠狠地吃了過去的我和我迷迷濛蒙地狼狗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