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三月三號下午四點二十分離世。至今, 沒有家人夢見他。

妹妹說, 爸爸走的很乾脆, 無牽無掛。可是, 對做兒女的我們而言, 沒有能在夢中與父親相見, 總是遺憾。

我在想, 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在埋怨我們, 沒有盡到做子女的責任, 所以不願與我們再相見。

父親最後十五年的日子過的很孤單, 雖然母親大部份的時間都在他的身旁, 無奈父親性格否變, 和他相處份外辛苦。回臺灣時, 我也想好好的在父親身旁陪他說話, 可是三句不到他就暴跳如雷, 把人推的遠遠的。是自己沒耐性, 還是找不出同他說話的方式？

我和父親相處的時間其實不多, 十八歲前不是矇懂無知, 就是坐在書桌前拼高中考大學。爾後北上讀書就業定居美國, 母親反倒成了我和父親之間的橋梁, 每次打電話回家, 耳背的父親總是會說, 我叫妳媽來聽電話！

父親跟著老蔣總統來台, 是老蔣總統號招十萬青年十萬軍的一員。父親說, 他是家中獨子, 他媽媽知道他要離家, 把眼睛都給哭瞎了, 他的父母在他走後不久也都相繼過世。父親官校畢業後一直留在軍中直到退役。父親在與母親結婚前, 在台舉目無親, 結婚後有了我和弟弟妹妹才算有了家。

父親一生耿直, 從不佔人便宜。我覺得他講話不夠圓潤, 因為他總是直話直說。他生前對我講的最後一句話（透過 Skype) 就是“妳變胖啦！”

父親晚年把錢看得緊, 本來就捨不的吃捨不的穿的個性更為明顯。母親說他總買一堆小（爛）蕃茄回家吃, 不要人幫他買衣褲, 有需要時自己就在菜市場旁買三件一堆的廉價品, 我早先還會幫他買了衣物寄回臺灣, 但他總是對我媽說我買的不合身, 我媽就叫我別再買了！父親出殯後,  我翻了翻他的置物櫃, 不是鄉公所送的帽子, 土到不能再土的夾克, 就是睡衣睡褲, 我拿了一件他生前穿的白汗衫和一件薄薄的綠色針織毛衣回來美國陪伴我。想要找張和他合照的相片都沒有, 倒是在他書桌最底層看到了這些年我陸續給他寫的幾封信。

前兩年我對外國人說, 我們今年一定要回臺灣過年, 因為我爸等著我們回去照全家福！年年講, 年年自打嘴巴。確定明年要回台過年, 父親已不在人間了！

父親在去年十月摔傷後, 一直不肯配合復健, 妹妹說他老嚷著復健很痛, 動都不肯動, 鎮日躺在床上逐漸喪失各項日常生活功能。妹妹每月都從桃園趕搭北迴回老家看他, 陪他說說話。父親在睡夢中過世, 妹妹打電話給我時嚎啕大哭, 我安靜的對她說, 我知道了, 我會訂機票, 等我回臺灣！在從 TPA 到 ATL 的內陸航班上我才淚留不止, 沒想到我是個沒有父親的人了！

父親走了, 我有數不盡的悔意和留不完的眼淚, 我沒有機會牽父親的手, 沒有機會給父親一個擁抱, 沒有機會對父親說“謝謝您, 我愛您“！我遺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