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八點,就在沙發上沉沉睡去,隱約我還聽到屋外一群老外小孩的嬉鬧聲,但始終不敵身體的倦,在雨聲與人聲混雜的背景裏,無憂的睡著。
直到我被吵醒,那是手機裏的提醒早睡鬧鐘,在夜裏11點盡責的響起。
而我,竟難得盡責的如此早睡。
在被裏掙紮了一會兒,決定起身。
說好了不工作,那麽,我該起身幹麻呢?
我遊走到吧臺,習慣性的磨豆煮咖啡。
曼特寧的微酸透過屋子裏的空調,彌漫成月光曲,隱隱約約的擺弄著姿態。
聽著沸騰的水在玻璃容器裏翻騰著咖啡粉,像一個男人採取了猛烈的追求,然後散發了一種玄妙的氛圍...
這一秒,察覺到嗅覺似乎是變好了?
失笑,因著想起嗅覺和性之間的關聯。
如果夠敏銳,就能在兩個身體相處間嗅到一種深度的和諧,然後知道自己願意靠近這個磁場,進而會有一個相融的片刻。
很長時間,我封閉了嗅覺,跟所有人一樣,生活在深度的性壓抑中。
甚至是閉鎖了所有關係。
就連我很熟識的咖啡香,今晚,我重新聞到,而不是"我知道那味道”。
前夜,我在網路上巧遇一個人。
說巧遇不如說她敲了我,我很少開這個通訊軟體,因每回總是看到一堆要求加入的莫名男子,認證文上大剌剌的詢問能否一夜情。
這麽直接了當,其實就等同於猴急到要買春,而且還是不想付費的流氓行為,我挺不屑。
第一次見到驚訝,第二次...第三次...震驚的覺得這幾十億人口中的這群男人,到底是怎麽了?
於是,我總是倉皇的打開軟體,收收信,然後迅速逃開。
約莫就在我正在做著PPT準備一場演講簡報,忘了關軟體時,她發來了訊息。
“你需要休息。”
“我知道,醫生這麽告訴我。”我邊用手指撥弄著用完的奶精球殼,卻沒想到還是讓殘留的液體,灑了一抹白。
“不,我是說你需要一種深度的休息,啥也不做的那種?"她的聲音透過電腦傳來,似近似遠。
深度的休息...嗯。
我沒有問她需要幾天,因為我學到的"知識”告訴我,通常這是個案最想知道的答案:需要幾天會好?需要幾次療程能恢復?甚至問:這個男人幾時能回到跟以前一樣愛我?
我不想這樣問,我不是個案,我是心理諮商師。
但就在我的腦像個老太婆叨叨絮絮地自言自語這一大串時,有另個聲音響起:可,我還有兩本書稿...三場演講...三個諮商個案已經約了...
正如同一名焦慮的孩子手足無措地回來徘徊,煩憂著自己做不完的暑假作業。
我抽了張面紙,狠狠把那一抹奶精白給擦了。
“你說的是極度的放鬆是嗎?”我問。
她輕聲笑了,彷佛在電腦那頭點頭示意。”你太專注了,專注著完成,像是屏著氣,一股腦的跑到底。很精准,但問題就出在太精准。”
“精准到我性壓抑?"
她聽著大笑,還同時送來一個狂笑的動畫圖。
她接著說:”你知道的,當精准到了極致就成一種侵略性,左腦會發揮所長的計畫、邏輯安排,甚至計算權衡得失,最終,你和周遭人一致,成為一種競爭者。也許,他們競爭的對像是別人,而你晉升為與自己競爭。但,你知道的,這還是一種競爭。在競爭的狀態中,是失去和諧性的。對了,你是個心理諮商師?”
“嗯。”第一次覺得這時候是個心理諮商師真糗,我順勢一個完美弧線把那陀衛生紙投進遠遠的垃圾桶,竟還空心得分。
“對不起,我沒有打探隱私或有任何輕蔑之意,我只是呼應剛剛說的壓抑這件事。”她像是讀到了我的心語,接著又說:”你精准的分析判斷、抽絲剝繭,在腦裏把你學過的學會的知識,迅速拆解、迅速使用,如同一個親臨手術現場的醫生,那般的專注讓你順利完成目標,乾淨俐落的讓人拍手稱好。但在那個及其專注屏氣狀態中,你同時關閉了很多感官感知,因為那些細膩的感受,在左腦的運作裏顯得無用且礙事。”
“因為無用,於是我割捨了?像割闌尾一樣?”我有些混淆。
“你試過和你的個案成為朋友或談論你自己的事?”她問。
“很初期的時候試過,但我的工作不容許。”
“是不容許?還是你很快的嗅到她們不合適?”
我笑了,”是的,我的確嘗試過工作以外,建立某種單純的朋友關係,不過,能夠很快意識到對方對自己的存在似乎建立在這個職業範疇上,談話當中對方還是有所期待,一場簡單的下午茶,最後還是像是一場變相的諮商作為結束。人們說盡了他們的煩惱,卻對你的生活枝節一點也不感興趣,說穿了,他們需要的是我的左腦的精准。”說著說著,自個都覺無奈。
“所以我們以多數的不合適,定義了不容許?”
“可以這麽說吧,至少不用費心感受,”遵守”是一件比較安全又容易的事。"喔~我若有所思:”所以你剛說的壓抑,就像這樣?”
接著,我開始觸類旁通的自言自語起來:"我關閉嗅覺,就像身處在一個魚市場嗅到魚腥的屍味,除了屏氣快速離開,別無他法,然而在我離開之前,其實我也就融入了那股魚腥,甚至在離開後,我依舊屏氣成習,直至嗅覺喪失,用來催眠我的大腦我不在那魚腥市場裏?對不起,我眼前當真出現就是這般畫面。”
“聽起來真有點魚腥味,不過約莫是這樣。你關閉某一種感官,你的生命就殘廢了某部份。因為性壓抑,我們斷絕了呼吸,而呼吸就是和自己整體連結的唯一橋樑。呼吸一但被壓抑,你就無法真正的靜心,你能專注,卻無法放鬆的靜心。”
“於是,我們沒法深入的呼吸,無法在情感中有高潮,無法深入的存在或感覺到愛?”我開始有些明瞭了。
她笑了,柔軟的聲線像極以前我喜歡的某位深夜的電臺DJ“愛的疼痛愛的甜美,一直都是並存的,它需要一種極其細膩的感知去讀取。就像一種深呼吸...一旦我們的呼吸淺顯薄弱,感知到的只能有表像上的欲望,透由一夜情去宣洩其中的衝突與壓抑。你專注的達成,卻失去最深層的連結。夜深了,很高興和你聊,我要離開了。在你真正的休息過後,你會醒來的,我相信。晚安。”
在我還來不及回覆時,她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掉對話下線。
對話了一夜,我卻不知道她是誰。
個人資料裏,只寫了9999歲,其他欄全是空白,但這不是網友一般最愛搞的神秘感?
實話說,我不怎在意或想追蹤她,甚至,我也不覺我們會再對話。
網路世界,人來人往...
在我發呆著望著我打了一半的PPT時,line迸出訊息:
“claire,明天的稿子能交?你又拖稿了,再這麽著我得FB上公告你這惡行?" 出版社的老友親自出馬,八成是小編去投訴。
我沒好氣,回應:“就公開羞辱我好了,反正我是被你們搞得沒羞恥心了~我是真寫不出來,醫生才講了讓我得休息,徹底休息。靜心...你懂吧?!喔~對了阿衛我問你,你性壓抑嘛?”
“你說什麽?! 性壓抑?你不交稿,下個月書出不了,我現在就就被你搞的性無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