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張愛玲，〈愛〉

手指上殘留的咖啡漬落在書本某一頁，比指印還小的一塊棕色在白紙黑字間顯得格外突兀，我用鉛筆在旁標明：「XX咖啡館的熱拿鐵――妳去Bali的第一天」。Norah Jones的專輯剛放完，周圍的菸陸續點燃，隨著咖啡店裡的咖啡味愈來愈淡，我的閱讀變得遲緩。於是，我把讀了兩個chapter的書闔上，打算寫封情書給妳。

昨天妳帶了這本書給我――《過於喧囂的孤獨》，告訴我這本書寫得不錯，也順便還我先前借妳的兩本書――《先知》、《我曾經那樣倉皇失措的想著你》――妳說已經看完好一陣子了。我不好意思的向妳承認，我已經快兩個月沒有把一本書從頭到尾的讀完，既然妳也把讀過的書和我分享，我自然得珍惜啊。讀了兩個chapter，我發現我的判斷沒錯，這本書需要慢慢品味，我慶幸事先徵得妳同意可以盡情在書上寫字畫線，其中有段文字：「因為我有幸孤身獨處，雖然我從來並不孤獨，我只是獨身一人而已，獨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為我有點狂妄，我是無限和永恆中的狂妄分子，而無限和永恆也許就是喜歡我這樣的人。」嗯，我也如是想呢――I am alone but not feeling lonely，因為對我來說，從前我有書本作伴，而現在，除了讀書之外，我還可以想妳。

是啊，想妳，我不就是這麼問的：妳知道妳去巴里島的這五天，我會有多麼想妳嗎？昨夜我們手牽著手，難得天空雨停，在羅斯福路上穿過了不知幾棵木棉樹，妳笑著回答：不知道，卻狡滑的要我停止多愁善感的沉默，和妳多說些什麼。我看著捷運站燈光愈來愈近，與妳共處的時間所剩無幾，不願使當下的沉默成為未來五天想妳時的遺憾，我只能跳進妳設下的圈套，開口，慢慢的、認真的對妳訴說：當妳在我身旁的時候，我感到幸福而充實，當我獨處的時候，妳總是我最希望馬上見到的人，因為我是那麼喜歡妳……。

而此刻，剛闔上妳借給我的書，剛聽完我們所熟悉的Norah Jones，在我們第一次約會的這家咖啡店，我又因為想妳，寫了這封情書，雖然這是一封不打算寄出去的情書。昨天參觀美術館的時候，我才和妳談到我前一天在家看了【情書】的VCD，我說，現代人表達情感的方式，常常不是太過直接，就是有太多保留，過猶不及的結果，便是犧牲了美感及真誠。這部電影卻不然。如果妳與一個很想念的朋友在多年之後意外重逢，妳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在電影裡，中山美穗在雪原上對著遠方的山，向逝去的未婚夫反覆喊著「你好嗎？」、「我很好」……，雖然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卻已包含了許多，妳可以從她說這句話的表情和聲音，感受到這份情感。而電影最後才發現的書卡背面的素描，也使那份屬於久遠過去的情感更加珍貴而令人惋惜。

妳知道嗎，這也是經常困擾我的問題啊――如何向妳表達我想表達的？我多麼希望讓妳更了解我，多麼希望從妳的眼中看到更多肯定――肯定我在妳心中的位置。妳知道嗎，雖然台北今晚沒有星星、少了美麗的妳，卻仍充滿太多關於妳的回憶。巴里島的星空美嗎？妳指得出北斗七星嗎？在妳顒望滿天星斗的同時，有沒有想起遠方的我？

午夜將近，我走出咖啡店，默數剩下的四天，繼續想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