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隱形的驕傲

• 專欄文章

作者： 唐湘龍 | 社會觀察 – 2014年5月23日 下午8:16

  (絕不調高這個城市的安全係數)

我不是專家。我沒什麼特別想法。你如果想得到「預知下一個鄭捷在哪裡」的神秘力量，你不必往下看。

我如果真要給什麼意見，我希望你一切如常。搭捷運。睡覺。發呆。或是滑手機。繼續滑。


除了滑手機之外，我也許更鼓勵你閱讀。智慧手機出現前，「書本和捷運」是絕配。

智慧手機出現後，「捷運和手機」也超麻吉。如果你就是喜歡滑手機，你就滑。這是國際共同語言。你在任何國家的捷運上都會看到。

對手機和網路的「負評」，是這個社會一股奇怪的暗流。彷彿這些人因為低頭招害。這比指責辣妹因為太辣而招擾更怪。

簡單講，只要不是不文明的行為，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本來在幹什麼，就繼續幹什麼。你不需要因為鄭捷而改變什麼。

面對任何暴力最好的回應就是讓暴力發現：其實他什麼都沒改變。

不要花時間去注意「下一個鄭捷」。那不是你的事。大部份的死傷都在幾秒之內就決定了，你防不勝防。捷運仍然是最方便，舒服，乾淨，安全交通工具。搭捷運可悠然，可匆忙，都可，但不要恐懼。

我甚至反對常態性增加警力。責怪警察，要求警察，向來是政客與媒體最廉價的論事方式，好像談了很多，好像做了很多。其實：零。警察之所在，恐懼之所在。我喜歡在捷運站裡看不到警察的感覺，那讓我感受這個城市的「隱形的驕傲」。超驕傲。

我更反對設什麼X光機之類的安檢系統。那是一個「矛盾社會的識別系統」，因為信任瓦解，只好在人心上頭每天打洞。台 灣夠亂，夠吵，但還沒有到暴恐的地步。

劉軒呼籲「勇敢搭捷運」。我如果和劉軒有一點點不同，那就是搭捷運不必勇敢。鄭捷殺人前不必，鄭捷殺人後不必。相信我：台北仍然是地球上治安最好的大城市之一。不只白天，晚上也是。

雖然劉軒這樣呼籲是對的，因為他看到了大家的恐懼。人心惶惶。你的心亂。日子更亂。

就像「911」，當時的市長叫朱利安尼。大家對他評價很高，覺得他不只當時指揮若定，而且對紐約影響深遠。朱利安尼說，他只是努力讓大家在恐懼中儘快回復正常生活。

雖然恐懼，仍然正常，就是偉大。

這是「安全係數」(safety factor）的概念。安全係數是什麼？安全與成本之間的函數關係。安全是有成本的，任何事情都一樣，如果你期待非常高的安全，你就要付出非常高的成本。不管是有形的，或是無形的。

講了半天，簡單講，我一點都不想為了這樣一樁突發事件而同意調高這個城市的「安全係數」。「這樣的事，未來會不會再發生？」會。當然可能會。但就算下一個被殺的可能是我，我也絕不因噎廢食。

捷運文化是這個城市的珍貴隱形資產。我絕不因為鄭捷而棄產。

其實我也一點都不想去分析這個社會。相信我，問題很多，包括你我。但再偉大的分析也不會是杜絕隨機殺人的終極答案。地球上如果有天堂，我認為天堂在北歐。但北歐的隨機殺人事件一樣瘋狂。

我只是給自己留一頁備忘錄。當做未來回顧這起事件的一點提醒。也讓你參考。

１.與其討論鄭捷，不如討論媒體。鄭捷太冷，媒體太熱。殺人者太冷真可怕。報導者太熱更可怕。這兩天的政論節目，主持人和來賓們是何等入戲。彷彿不是前一秒差點被殺，就是下一秒也想去殺人。

其實，他們非常怕你不夠恐懼。

2.我們可能永遠不理解鄭捷為何前一小時還約同學敘舊，下一小時就成了殺人機器。人生沒有答案的事情太多。你不要相信媒體給你的答案。媒體自己都不會相信自己。

3.你一定看到了鄭捷可怕的眼神。別怕，那樣的眼神，只要你想拍，嬰兒臉上也拍得到。

4.不要急著肉搜和鄭捷有關的人。尤其是他的家人。除了無辜的受害者家屬，我不相信此時此刻，有比他們更痛苦的存在。他們這一生難熬。他們的自殺率超高。他們需要的是保護和救援，不是辨識和譴責。

我們在鄭捷身上見証了黑暗，我們可以在鄭捷家人身上重建光明。

５.鄭捷犯了大錯。重罪 。他說他不後悔。不要相信他。他一定會非常非常後悔，而且無法解釋為什麼這樣殘暴。現在，他有另一種重要價值：我們需要透過他，才能更了解幽暗，危險，又難以觀察的心靈構造。要找「下一個鄭捷」，要先了解「這一個鄭捷」。

６.「勇伯仔」太勇。市政府應該表揚他。沒有他，死傷可能多很多。他是榮譽市民。

7. 那個站在「勇伯仔」後頭拍畫面的人，也值得研究。前面死傷一堆，下一秒生死未卜，你退無可退，還有心情拍？拍了還很快給媒體，真服了你。你的「嗜拍」，滿足了媒體的「嗜血」。給你拜。

8.給東海大學拍拍手。鄭捷才剛轉來，真要算算這筆教育爛帳，也算不到東海上頭。但東海的聲明是極少見有高度而且有溫度的文字，在大學教育深受質疑的年代，這篇文字，讓人看到了希望。

你看到台北的黑暗，我看到台北的光明。你看到台北的可怕，我看到台北的自由。只要我們堅持光明和自由，黑暗和恐懼一定會消失。這絕對不是催眠。

打勾勾。我們繼續搭捷運。打瞌睡。滑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