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賭坊的「笑」,採八大山人的字跡,似笑似哭,似乎在說有人大笑,也有人大哭。賭坊匾額下懸掛著一個光燦燦的銀鉤,頗有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意味。
這日狗丐帶著五條狗來到賭坊外面乞討。 「大爺賞些銅板啊。大爺發財,發大財。大爺的運氣旺不旺?」 五條狗接連著喊叫:「旺!旺!旺旺旺!」 靠著這個噱頭,幾個賭客賞了狗丐好些銅板。
一個衣著華麗的富家公子說道:「有意思。」 邊說邊丟了一錠銀子在狗丐的破碗裡,「噹」的發出一聲好大的聲響。
「謝大爺!謝謝大爺。大爺必定!」 「旺!」「旺!」「旺!」「旺!」「旺!」
這位富家公子,人稱公子米離。 公子米離一襲白衣,兩手袖口繡有紅色火焰紋路,生得劍眉星目,直鼻權腮,端的是氣宇軒昂,一副天下事皆如反掌折枝之易的氣派。
大笑賭坊內,這時骰子區做莊的是江湖人稱「單耳賭神」的陳少東。 陳少東,有兩條眉毛,有兩個眼睛,有兩個鼻孔,至於耳朵嘛,也有兩個。那為什麼叫他「單耳賭神」呢?那是因為這樣的,陳這個姓氏,俗話叫「耳東陳」,陳少了東,就只剩耳朵了!這是拿他的名字開玩笑,至於賭神二字,口說無憑,手下見真章。
只見陳少東一手抓起四顆骰子,搖了搖,嘴朝手裡吹了口氣,一把擲出。 2點,2點,3點,4點。是個7點的結果。
四顆骰子的點數計算方法,是扣掉兩個一樣的,剩下的點數相加。2,2,3,4,就會是3+4,7點的結果。 如果是,3,3,6,6,就會是6+6,12點的結果。5,5,5,5,的話,是5的一色,又稱豹子,比12點還大。 除非擲到,6,6,6,6,是6的一色,才可能比5的一色大。
單耳賭神擲出了個7點,不算大,算是普通的結果。輪到閒家擲骰,其他人有的擲6點輸,有的擲7點平手,沒幾個人比陳少東大的。一輪下來,陳少東的7點竟是輸少贏多。
這次輪到唐門高手唐粿做莊,擲了個11點的結果,想來是可以大獲全勝了。誰知道一輪下來,竟是輸多贏少,還賠了幾兩銀子。
唐粿罵道:「操,你們出老千!哪有這種事情。骰子灌鉛,裝水銀是吧!」 唐粿邊罵邊站起身來,誰知道一站起來,反而矮了半個頭。原來賭坊的椅子是高腳椅,唐粿下了椅子就矮了他人一截。 眾人看到這情形,有的輕笑了起來。
唐粿睜大眼怒道:「笑,笑什麼笑!」邊說邊將繫在腰間的黑龍鞭抽了出來。
唐粿雖然賭運不佳,可真真確確是唐門的高手,手中的黑龍鞭不知取走多少人的 性命。 黑龍鞭上有倒刺,倒刺又帶有唐門獨門毒藥,見血封喉,沒有唐粿給的解藥,不出三日必定一命歸西。
這時賭坊骰子區的主人華坎出來打圓場。
「唐兄弟,輸贏是一時的。」
華坎一把抓起四顆骰子,反手往桌面一拍,牛角做成的骰子瞬間成了碎屑。
「大笑賭坊,絕不詐賭。」
骰子成了一堆碎屑,沒有水銀,更沒有鐵鉛之類的,整顆骰子實實在在是用牛角做的。
常言道:「骰子灌鉛,贏錢不難。灌了水銀,點鐵成金。」灌鉛或灌水銀的骰子,是老千常用的道具。鉛跟水銀都是沉重之物,骰子一邊輕一邊重的話,就可以用技巧擲出想要的點數。鉛跟水銀的差別在於,鉛是固定之物,水銀卻是會流動的,同樣是出老千,卻有技巧難易的差別。灌鉛的骰子的技法,普通老千都會,至於水銀的,會的人就不多了。
「華坎兄!好俊的功夫。」公子米離讚道。
華坎這反手一掌雖然將牛角骰子打個粉碎,但是完全沒有傷到紅木桌子的桌面。旁人只道是簡單的拍碎骰子的動作,卻是有頗為高深的武學修為。 這個技術可說是從古代執行杖刑的執法人員來的。技術高超的人員可以用板子把受刑人的屁股打得皮開肉綻卻不傷其筋骨,也可以相反的看似沒有傷痕卻已經傷及經脈。
華坎在大笑賭坊已經待了十多年了,總是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真要形容的話,可以說是「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
燈紅酒綠,「紅燭呼盧宵不寐,客舍似家家似寄」的大笑賭坊,從來不少熱鬧,甚至有時挺有野性的。華坎就像一池平靜的湖面,靜靜地應對百態的賭客,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對於米離的讚賞,華坎沒有答話,只是舉手朝公子米離抱拳為禮,繼續對賭坊的賭客說道: 「大笑賭坊絕無詐賭的事情,我華坎在這擔保。」
本想大鬧一番的唐門好手唐粿也不禁氣勢一沮,嘴裡嘀咕嘀咕的不知說些什麼,就轉頭離開了大笑賭坊。
「米離公子,可有興趣玩上幾把?」華坎對米離說道。
「好!看看我今天手氣是不是旺,旺,旺!」
誰知道公子米離竟然連輸了好幾把,看來手氣真的稱不上是旺,旺,旺!
單耳賭神心裡暗笑:「羊牯。」
羊牯,廣東話裡是指賭博不懂作弊的肥羊。大笑賭坊雖然不詐賭,可賭客裡詐賭的還是有的。前些時日,才有賭客想用偷天換日的手法,將賭場的骰子掉包成灌了水銀的骰子,雖然手法高超還是逃不過華坎的眼睛。
這次輪到公子米離做莊。四顆骰子擲出後,兩顆骰子早早就停住了,是兩個6,情勢大好,只要另外兩顆骰子是一樣的點數,就是12點,是最大的點數。
怎知一顆骰子停住了是個1,隨即最後一顆骰子也停住了,是個2。6,6,1,2,是個3點,是小到不能再小的點數。
「哈,哈,哈,有趣,有趣。」公子米離大笑起來。
這次輪到單耳賭神做莊,他正要擲骰時,耳中突然傳來千里傳音:「小兄弟,見好就收吧。羽扇綸巾這伎倆我也略懂略懂。」
陳少東略感驚訝,驚訝的不是這千里傳音的祕法,而是對方竟然也曉得羽扇綸巾這不傳之秘。
羽扇綸巾是賭神萬千骰的不傳之祕法。此祕法相傳可用氣流導引骰子的走勢,想要骰子變成幾點就能是幾點。至於氣流導引的方法,有人說是用機關,有人說是用六脈神劍的劍氣,沒人敢肯定是用何方法,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種不傳之祕法。
陳少東當莊家擲骰前,各個閒家下注。只見公子米離拿出一小錠黃金,這一小錠黃金足可抵幾千銀兩。俗話說:「賭輸,博大。」看來米離真的是輸到發狂了。
華坎問單耳賭神:「少東兄,是否接受這賭注?大笑賭坊的規定是,當賭注太大時,莊家可以拒絕閒家賭注。」
米離笑問陳少東:「收嗎?少東兄。」
陳少東大笑道:「我手氣正旺。沒有不收的道理。」
單耳賭神擲骰,1,1,5,6,是個11點,算是頗大的點數。其餘閒家唉聲嘆氣,只有公子米離一派悠哉的樣子。輪到公子米離擲骰,怎料到這次又是兩個6早早停住,接著是個1點,剩下最後一顆骰子繞啊繞的,如果是1點,6,6,1,1,就會是12點,也就贏過單耳賭神。
這最後一顆骰子繞啊繞的,眼看要停在1點上,卻又晃了晃,就要停在2點上了,卻又晃了晃,要停在6點上。如果是 6,6,1,6,因為是3顆骰子一樣,就必須重骰。
怎知這最後一個6點竟然撞到已經停好的1點,1點翻到對面,也成了個6點。
「江流石轉」。這是萬千骰祕法中的祕法,連聽聞過的人都不多。
6,6,6,6,至尊骰。照大笑賭坊的規定,莊家必須賠上加倍的賭注。
「哈,哈,哈,真是有趣。」公子米離又大笑起來。
「哈,哈,哈,願賭服輸。」單耳賭神從行囊中撿出兩錠金子。
公子米離走出大笑賭坊,又見到狗丐在那乞討。
「大爺行行好啊。好大爺必定——」「旺!」「旺!」「旺!」「旺!」「旺!」
公子米離笑道:「好大爺必定旺旺旺,旺旺旺的大爺必定好好謝謝你。」
隨即丟了一小錠金元寶在狗丐的破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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