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

                                馮濟灝 寫於多城

                                 2015年9月13日

上週初，室外氣溫猶在攝氏二十八到三十度，一次兩次陣雨，氣溫下降，今日(2015年九月十二日)微雨，晚間氣溫降至十八至十二度。十數天間，北國時序由初秋轉入中秋，而農曆中秋就在眼前了。我出生於中秋時分，以五行來講，丁火不旺，一生事業有限，不適用他人，倒是很貼切於我。丁火如何能旺呢？秋雨綿綿！

*從來也沒怨過命。我之生存於世，不是來搞旺任何東西的。

**秋在這裡(Toronto)起於九月，終於萬聖節的十一月底，共計三個月。初秋室外溫度從攝氏27度到17度之間，中秋在20度以下。

 

醜奴兒 辛棄疾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

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是辛棄疾的一首詞。端說一個秋愁！選用﹝醜奴兒﹞詞牌，因為他想使用複句：愛上層樓，愛上層樓，前一個「愛上層樓」是表達，後一個「愛上層樓」，低吟；再加上：欲說還休，欲說還休，成了一對複句，強化了這首詞的主體。他在選用詞牌時，心思很細緻的。

 

這裡，作者把無法言傳的心緒，用「天涼好個秋」岔開了。他的情緒是多重的：秋涼，美麗中帶有絲絲悲愁，卻又不至於是冬寒的嚴酷。識得愁滋味的中年，能感受到悲愁，卻不知道如何說起，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女俠秋瑾就義前留下：秋風秋雨愁煞人的詩句。這是清人陶宗亮的詩句。原詩兩句：秋風秋雨愁煞人，寒宵獨坐心如搗。

 

秋瑾並沒有掩飾自己面對必死的命運心如搗。然則，秋風秋雨愁煞人，秋天的風和細雨讓秋瑾對中國的未來頓生愁緒。一位舊時代女子敢為民族命脈犧牲，很了得了。秋風秋雨愁煞人！

*秋瑾加入同盟會，接受了孫文理念。孫文並非是當時革命的唯一領導人。光復會的徐錫麟就不服孫文。刺殺「滿虜」我是不贊成的。當時革命黨受到時空限制，革命採用偏狹民族主義，後日受反震之害。至於近代化，歷史現象顯示從石器與青銅以來，全球各地的文明發展有異地同時(Simultaneity)的現象，中國近代化發端於南宋時代，歷經元、明、清，為何夭折？至今無答案。當時革命應以攘夷為主體，一如日本幕末尊王攘夷一般。滿清平心而論為中華歷史的第二盛世(漢代問題甚多，勞民甚甚，勉強第三)，僅次於大唐。近代化夭折非滿清之過。然其改革已呈強弩之末，必須推翻！中國革命只有攘夷，無尊王。

 

孫文輓詞：江戶矢丹忱，重君首贊同盟會；軒亭灑碧血，愧我今招俠女魂。這是五七對聯，不成詩句。應是孫文衷情。墓前更修﹝風雨亭﹞紀念秋風秋雨的中華魂。後日如同土匪般的毛澤東毀了秋瑾墓，惜哉！

 

然則人生宜於放達，不當秋愁。唐代劉禹錫即做此觀，詩云：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鹤排雲上， 便引詩情到碧霄。

 

中唐詩人劉禹錫，寫詩如寫歌詞，詩中有曲韻。就當秋韻是首曲吧。是首曲，是首生活。有關劉禹錫的詩文介紹，可參考附文。

 

我們想想，炎夏一過，「秋高氣爽」不也是前人留給我們的經驗成語嗎？莫說台灣居民從炎熱進入涼爽秋季頓感愉快了，就算在北國的我，每每在秋分，眼見一片楓紅，心中湧現希望；見到滿林楓葉金黃，總想真是金秋。我非詩人，難有詩句，可心中陶醉久久，不能自已。暫把人生幾個秋擺一邊吧，更不去想緊接而來的寒冬。

 

秋瑾憂慮民族的生存，秋風秋雨愁煞人。辛棄疾不得志，識得愁滋味後，欲語還休。我們是普通人，個人甚至是普羅，一無所有，何愁可言？人生如是看！

*普羅的定義：除了手腳和頭腦以外，無恆產。翻譯成中文為無產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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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對平生做了手記與錄音。本文所寫為手記之部分。手寫稿隨附。

 

使用之手寫書法經歷了七八年練習，為繁簡，楷行草之折衷，亦即介乎楷、行、草之間，仍能為當代辨識的書體。大凡不脫楷書點畫，間雜有行書筆意者，可稱行楷。辛棄疾遺世書帖為行楷，辨識度最好，一旦融入使轉(也就是弧形結構者)宜稱行草。真正的大小草書，今人辨識甚難，臨摹無妨，實用不宜。我的折衷可做參考。

 

辛棄疾﹝去國帖﹞。本帖點畫分明，楷書為基礎，間有行書。當代稱為行楷。王羲之的﹝蘭亭序﹞具有使轉，有楷書形影，偏草，稱為行草。以上兩書體為當代人辨識中文手寫體之極限。我認為草書書法的辨識多少要下些功夫，自己的書體不要使用。

 

辛棄疾遺世唯一行楷帖：

http://www.yingbishufa.com/ldbt/523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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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

下面劉禹錫這九首﹝浪淘沙﹞根據他的時代流傳的﹝浪淘沙曲﹞寫的曲詞，格式來看是七言絕句。宋詞有﹝浪淘沙﹞詞牌，對照劉禹錫這﹝浪淘沙九首﹞並不相同。

 

九首﹝浪淘沙﹞完全圍繞著主題---黃河與河沙，以及淘沙金寫的。也就是說當時唱這首曲的時候，同樣的旋律連唱九次，曲同詞異。這是中華詩詞曲特色。對照台灣的日本時代作曲家鄧雨賢的作品﹝四季謠/紅﹞，儼然是千年傳承。本曲不見任何日本文化。

 

可參考黃妃唱的四季紅，劉禹錫的﹝浪淘沙﹞應是類似唱法。唐代本曲已然失傳。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K22zlVxqzM

 

鄧雨賢，客族。據記載，家族漢學基礎深。他的作曲僅採用明治以來作曲法，風格並非是日本的。﹝四季謠/紅﹞的填詞襲取中華詩詞曲傳統。這種風格遍佈本文化的處處角落。為歷代前人的累積遺產。本曲作詞為李臨秋。要在鄧雨賢的寫曲格式如此，才能如此填詞。李填的詞夾雜有閩南語的文言，貼切了鄧的曲。設若作曲是義大利的歌劇曲，當然無法如此填詞了。詞和曲是互相招呼的。﹝四季謠/紅﹞以閩南語三五七言組成，中華語文到了唐代以及爾後多以奇數組合。更早的詩經傳統常用四六言偶數組成，後來成為駢文主流。所說這些值得研究。

請細讀劉禹錫的﹝浪淘沙﹞。當有體會。這首組詩有曲韻的。

 

【浪淘沙九首】唐•劉禹錫

 

1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

 如今直上銀河去，同到牽牛織女家。

 

2 洛水橋邊春日斜，碧流清淺見瓊沙。

  無端陌上狂風急，驚起鴛鴦出浪花。

 

3汴水東流虎眼文，清淮曉色鴨頭春。

 君看渡口淘沙處，渡卻人間多少人。

 

4鸚鵡洲頭浪颭沙，青樓春望日將斜(ㄒㄧㄚˊ)。

 銜泥燕子爭歸舍，獨自狂夫不憶家。

 

5濯錦江邊兩岸花，春風吹浪正淘沙。

 女郎剪下鴛鴦錦，將向中流疋晚霞。

 

6日照澄洲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隈(ㄨㄟ)。

 美人首飾侯王印，儘是沙中浪底來 (廣韻落哀切，音ㄌㄟˊ)。

 

7八月濤聲吼地來，頭高數丈觸山回。

 須臾卻入海門去，卷起沙堆似雪堆。

 

8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沈。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9流水淘沙不暫停，前波未滅後波生。

 令人忽憶瀟湘渚，回唱迎神三兩聲。

 

*唐代官語依然是漢語。詩中數字與今日國語(北語)不同。以國語來唸，押韻不全，其實不然。今日國語和彼時漢語語韻至少有70%~80%吻合。還是可以用的。不然可用部分南語方言如吳語、客語、閩南語，或河南官語來讀，吻合度可能更高。國語為中古漢語簡化後的新語。

 

舉九首﹝浪淘沙﹞中的（來）字來講，漢語發音為音ㄌㄟˊ，客語發音為ㄌㄨㄟˊ，明顯看到客語更接近中古漢語，(隈)和(來)有押韻的。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