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他:[從這裡一直走會通達哪理?](13)
他反問你:[為什麼要一直走?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到別的地方?為什麼要知道其他世界的事?]
他們只是很努力的種菊花。
有的會拿到市場去賣。換回一些日常用品。
這樣他們待了一個晚上和一個上午 ,就覺得很無聊?
因為不能打小說?不能聊天?不能胡思亂想?沒有個人與自我?只能吃水果喝喝水。走彎彎曲曲的路。聽他們吹牛。比方說:我到田裏工作。他會說成:一本書也寫不完的瑣碎經驗。簡直煩死了。
村長說:[你們如果走不出去?就別回家?]
聽起來超嚇人的?
其實水金兄另有對策。
因為只要對著菊花的燈走去!不理睬他們畫的路?很快就到村口了。
水金兄說:[沒有工作?活得不自在。]
老伯回他說:[你不是愛一個人打坐?]
[但是總要有工作去做?]水金兄抱怨的說:[沒人管也不舒服?在家裏有我老婆管東管西的?滿好的!在這裡 ,沒人管?不自在!]
老伯說:[哈!我們都僵化了。是醬菜缸!]
天珠兒說:[我也不習慣沒有一個自己的家?]
他們並沒有做逆經叛道的事?直直走出村子。
他們花了一個下午 ,才走出村子。就好像走在樹的年輪中?繞著繞著吹吹牛 ,嘻嘻哈哈的走出來。來到那個浸在水中的車站。
等待火車的到來。
[總算可以回去了?]水金兄說。
[不過!那真的是一個沒有壓力的地方。]老伯說。
水金兄卻邴夷的說:[是懶散的一個地方。]
天珠兒說:[無聊的地方吧?]
火車來了。
上了火車。
也就飛快的回來哪個幽靈月台。
綠靈便來接他們走上天橋。回到二樓主臥室的門口。
結束了一趟非正直村之旅。
他們也才花掉凡間半小時?
水金兄鞠了躬下樓去 ,關上房門打他的小說去了。
他對於在庭園找妖怪之事?不感興趣?
也不想在園子裡經行?
打了小說 ,累了,就早早睡去。
第二天吃過早餐,他還是一個人 ,到荔枝園去走走。
尋覓他心中的那一股貪婪的,如乾燥的海綿拼命的吸取世間的靈魂之氣?
可是說也奇怪?當他舉起他的右手誇張的揮動的時候?剎那間,他把芬園舊事中的人物全忘光了。忘得一乾二淨。
一心如靜水 ,不起漣漪。
他開始思考所謂不正直的 ,不正經的東西。即是圓妙的!出世間的東西。
也就是離世間的想法。
人不一定要直直走?人也可以繞著圓圈走。
人不一定要功成名就?也可以一無所成。
人不一定要做愛 ,結婚,生子 ,養小孩?成立一個家庭。
人不一定要賺錢?住好的房間?開好的車?吃好吃的東西。
人晚上可以不必工作立刻去睡。
但是要把菊花顧好。
太正直也不好?
說說謊 ,吹吹牛 ,又有什麼關係?
不一定非如此不可?也可以過過非非如此不可的日子?
這應該算是他此行的收穫。
他問老伯說:[可以只來度假?而不去坐幽靈火車嗎?只來打小說。]
老伯說;[可以呀!]
水金兄說:[小說家是離不開現實的?但是小說如果可以展開一個非現實的幻想世界?不是很棒嗎?]
[當然!]老伯說:[只要對人的心靈有益?而不只是一篇娛樂小說?]
水金兄吃完午餐就開著他的貨車回去了。
第七章:懷念的歌
[下雨的聲音,不時的在我的耳邊傳來?]老伯對著天珠兒說:[我一直以為還在下雨呢?]
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
雨已停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終於停去。
卻在耳中糾纏不清?
那種雨 ,當然會像魔音穿腦的迷戀著 ,一個人的耳朵。
[不在下咯!老爸!]
這種雨自有它的神秘之處。
股市在八千點左右開始整理了。
作家之屋,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自稱是作家。
可是舉了很多作品都是別人的?
天珠兒本來不要這個人?可是一直沒有新的客人來報名?
老伯說:[不妨請他來?]
薑葉青綠起來。
竹葉卻掉光了?
老仙運來樹盆 ,是杜鵑花。
雨下太久濕氣很重。
[不讓他坐幽靈火車就對了?]老伯說。
[這樣可以嗎?]
只是小魚而活得很有精神的。
老伯說:[妳可以是先聲明。他不在意就請他來?他不願意就拉倒。]
[好吧!]
竟然還有人冒充作家?
這個沒有自己的作品的作家連筆名都是別人的。他說他的筆名:叫黃驗。
老伯說:[黃驗黃驗!這個筆名我聽過。但是絕對不是30歲的人?他應該是一個60幾歲的老頭子才對?]他是民國76年左右的小說家。
常在台灣日報副刊發表鄉土的作品。
天珠兒笑著說:[作家的頭銜 ,還是有很多人喜歡的?嘻嘻。]
[作家是好東西。]老伯笑著說。
[哈!老王賣瓜!]
其實黃驗是個年輕人。應該只有23歲?他坐小黃直接來到荔枝莊園。背著一個旅行背包。高高瘦瘦的纖細模樣。小眼睛小鼻子 ,一看就是文靜無害的人。他到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整。是很準時。叫人想起他應該有一種一絲不苟的個性與潔癖?
而且是乾乾淨淨的。
他的第一句話是說:[我今年得到聯合報的文學獎。是小說獎!所以我應該來這裡度度假!慶祝!慶祝!]
這當然是吹牛的。不是真的?
老伯問:[你知道雙城記的作者是誰嗎?]
[是大仲馬。]
他又答錯了。是狄更思。
[你知道白鯨記是誰寫的嗎?]
[是巴而札克。]
又錯了!是梅爾維爾。
天珠兒為他簡報以後。他就躲進房間不出來了。
不久下起雨來。下得很大!
好像是雨簾。看不清對面的景物?這種天氣其實應該撐著傘到戶外去雨中漫步。一定很詩意的。在冷冷的細雨中,欣賞著春樹的新芽 ,獻上一份祝福與隨喜。多美!
天珠兒說:[我唱寒雨曲給您聽。]
[好!]這首歌老伯也會唱?那是他高二時學會的。哪時候他正在跟阿楓談著同性的戀愛。歌也是他一句一句的教他的。
就是最後一句:盼望著有情侶。令人心碎!(27)
希望在寒雨中 ,情侶來在自己的左右 ,一同去看雨。
高一的時候 ,他們幾乎膩在一起?到了高二 ,老伯就跳出這個愛的陷阱了。阿楓用溺愛與佔有把自己圈養在他身邊。愛雖甜美但是失去了自由。沒有自由就什麼也沒有了?便成軟軟的變形蟲。而且常常給老伯好看!只要老伯反抗不聽話。老伯痛苦幾次就決定不玩了。
愛情的世界再美?也是一種心靈的負擔。
因為溺愛貪婪。
知道不對卻跳不出來?
下定決心超越。就必須付出代價。
因為阿楓又帶著另一位同學出出入入向自己示威。這是小女生的把戲。真愛不是這樣?老伯放棄了他的真愛與初戀。懷著受傷的心急急的早熟了。
而現在他跟天珠兒談的是一種忘年之愛。
一個64歲了 ,一個也28歲了。
其實天珠兒的歌喉不是一流?鼻音很多。她那個人也不是愛情高手?卻是好管家!只喜歡平淡的長相廝守吧?
他還是常常到菩提樹下打坐。而那些1966年以前的學校生活就在定中浮現出來?
那些年發生了有名的烏坵海戰。
李顯斌駕機起義來歸。
他離開了阿楓的束縛。一個人背著書包,到處流浪。最常去的是公園後面的植物園。他花太多的時間去聽這個植物園的聲音。因為還沒配眼鏡景物是迷糊朦朧的。後來才配眼鏡一配就是650度了。簡直是個瞎子?因此他幾乎都在經營內心的世界。詩與散文的世界。四點半下課,他要坐的火車六點才開,他有一點半的時間去流浪。
配了眼鏡他就到處去看東西。做筆記。高興得不得了。
身體卻一直虛虛弱弱的。營養不良。
胃剛好 ,心臟卻不整。
好像隨時隨地都會 死掉?
雨從菩提樹的旋動的葉子 ,掉到透明的塑膠雨棚上。豆豆豆的響著。
風一吹 ,水珠如玉 ,紛紛墬落 ,十分好看。
那種靈美比愛情尚品。
愛情算什麼?
兩個人著魔的溺在一起算什麼?
比不上大自然的一個真字?
冷冷的智慧燦亮在舌尖。
他在那裏畫著生命之圓來。
也沒人來吵他!真的太棒了!
一個下午 ,就這樣消磨掉。
天珠兒說:[晚上才安慰您?老爸!]其實她是在擔心那個奇怪的客人。吹牛的年輕人!
老伯卻如如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