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空嗎？」

　　婉萍拿了張紙，神秘兮兮地靠近阿杜。臉上的表情讓他想到上個月自己被割掉盲腸後，這女人知道割盲腸需把毛剃光時的模樣，那種滿臉想掀開自己褲子的邪惡笑容，讓阿杜現在想來，還可以感到背脊一陣刺寒。

　　「沒空。」

　　乾脆地回答，阿杜站起，拿起配槍和外套，偽裝要去巡邏。現在是轉暖的五月天，薄薄的外套剛好搭配清爽的春風，就算不是值班時間，到處亂逛也是挺舒服的，他尤其喜歡在中央公園散步，因為現在正是鳥獸發春的時節，常常可以見到有趣的求偶場面，不能當生物學家，當個觀眾也是不錯。

　　可是婉萍卻不這樣想，粗魯地將他拉回座位，像是將他的日程起居全部都查清楚似地，開口唸著：「少來，你現在又沒值班。」

　　「妳到底想幹嘛？」

　　「哪，」婉萍把紙放在桌上，就像那是一張詭異的宣言似的，臉上竟浮著紅紅的暈花？「心理測驗，聽說很準的。」

　　看到這男人婆難得女人的樣子，或許真的有啥事需要幫忙？搔搔腦袋，阿杜只好認命地瞪著上面的字，寫著：

　　「你帶著老虎，猴子，孔雀，大象和狗等五種動物，到一個從未去過的原始森林探險，四周環境危險重重，當遇到危機時，迫于無奈要把他們一個個放棄。這時，你會按什麼次序把他們放棄呢？」

　　看到題目，阿杜就知道這是很典型的「動物問題」，在心理學上完全沒有「科學依據」，沒有經過信效度的檢核，之所以冠上「心理測驗」，純粹是根據某些自以為是的「潛意識」概念分析，進而類型化的「趣味問答」而已。

　　「這很無聊耶？」阿杜又站了起來，還嘀咕著：「女生幹嘛這麼喜歡玩這些？」

　　後面還有一句話沒說，就是：「又幹嘛特地找我玩？」因為他直覺不能問出這句，好像說了會破壞什麼世界和平一樣。

　　「我喜歡，不行嗎？」婉萍插起腰來，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像是隻母老虎。

　　「這又不準，只能當作打發時間的玩意兒而已。」

　　「要你做就做，囉唆什麼？」

　　眼看著母老虎就要發威，阿杜嘆了口氣，拿起筆，開始回答。

　　其實，婉萍長得還蠻秀氣的，嬌小的個子和纖細的身材，常常讓第一眼看到她的男生會產生保護的衝動，尤其待在幾乎都是男人堆的刑事警備隊裡，更是萬綠叢中一點紅。

　　但，不曉得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婉萍說話時常常故意很大聲，有時還會撂髒話，老擺出恰北北的模樣，十足的武裝讓與她搭檔的同事都覺得很累，阿杜是覺得還好啦，反正女人生氣時男人姿態就要放軟一點，皮皮的笑通常有很好的效果，女人常常吃軟不吃硬……唔，看來自己成了精，難怪上回婉萍會發火，沖說：「你這個色狼！」

　　那時，他們正在抓幾個私娼，其中一個剛好跑向阿杜和婉萍這組臨時搭檔，阿杜奮力撲抓過去，抱住那特大的胸脯……呃，不，是抓住那個濃妝豔抹的妓女，妓女開始抓來抓去地掙扎。

　　「別老是招蜂引蝶！」

　　「我哪有？」阿杜無辜地回著。

　　「人家都罵你賤了，」婉萍氣呼呼地說：「你還笑？」

　　「唉呀，這也沒什麼，給她說幾聲就算了。」

　　「她把你的臉、手、襯衫都抓破了，你還笑得出來，真是夠了！」

　　「小傷嘛！她的指甲更慘耶，都快斷了，那東西要留好久，她可比我辛苦。」阿杜終於壓制住妓女，拿出手銬，輕聲地在一團亂的半裸女人身旁開口：「我知道妳們很辛苦地在工作，我也是在工作嘛！別氣了，哪，新聞記者來了，等一下上鏡頭這樣不好看喔？」

　　不曉得為什麼，妓女不再扭動，大概是看上自己的英俊帥氣吧？離開時竟還說要給阿杜電話，雖然是很想收下啦，但婉萍在旁邊咬牙切齒得像是惡鬼一般，最後就不敢拿囉！

　　「你很噁心耶！」婉萍的聲音突然插進來，「邊寫邊笑什麼？」

　　「沒啦！」

　　阿杜交卷，上面的次序是「孔雀→大象→狗→猴子→老虎」。

　　看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婉萍臉色一變，開始質問起來：「為什麼先放棄孔雀？」

　　「因為牠只有外表，華而不實，在叢林探險中沒啥用，拿來吃肉嫌少，幫打架嫌無力，也不能搭坐騎，還是早早放棄得好！」

　　「你知道孔雀是代表什麼嗎？」

　　阿杜望著冒出火來的女人，還是掛著笑容：「啥？」

　　冷吭一聲，婉萍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一丟，上頭寫著：

　　「孔雀代表你的伴侶，愛人；老虎代表你對金錢和權力的慾望；大象代表你的父母；狗代表你的朋友；猴子代表你的子女。這個問題的答案意味著你在困苦的環境中首先放棄的是什麼。」

　　細細讀著上頭的解釋後，阿杜苦笑著說：「照這麼看來，這個測驗認為我在危險的時候，會先放棄愛人，再來是父母、朋友、孩子，最後才是金錢權力？」

　　「哼，」婉萍似乎有點沮喪，「你果然是沒良心的男人。」

　　「喂──這樣說太過了啦！」阿杜沒有生氣，只覺得好笑，「孔雀為什麼一定表示『愛人』？這種長尾巴的動物象徵什麼應該每個人都不一樣吧？像我嘛，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愛人是個『華而不實』又『沒用』的人，愛人就是要陪伴我走完下半生的人，我要一個花瓶襯在身邊做什麼？」

　　婉萍收起脾氣，眼中閃著阿杜覺得怪怪的精光，說：「你的意思是……」

　　「呃，我的意思是，搞不好老虎才是我理想中的伴侶、愛人，所以我最後放棄牠。」

　　「原來如此。」

　　婉萍笑了，難得燦爛的漂亮臉龐讓阿杜為之一愣，接著，將紙片揉成一團，準確地拋到垃圾桶，當阿杜將注意力集中在那拋物線時，迅速地靠近他耳邊，低語著：

　　「就這麼說定了喔？」

　　「啊？」

　　「最後才可以放棄老虎。」

　　是心理作用嗎？阿杜好像看到婉萍批了層虎皮，扭著優雅的身子離去，還聽到警局外的布穀鳥嘰嘰喳喳地叫著：

　　「春天來了！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