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我緊抓著你的手，心裡的執念是跨越那專程來狂歡的50萬人潮。

        我想了一年了。

        當我們走到塞滿人的松仁路口時，你皺著眉說 :「怎麼可能走得過去?」

        同行的朋友早已放棄跟隨我們，我把高領拉到鼻子:「跟著我走，我們沿著建築物就會走到。」

       你問:「為什麼一定要走到101下?」

       我堅持:「從正下方看最可怕!」

       你一臉狐疑。我點點頭，對，你不會知道的，你不會知道那有多美。

       穿過停車塔，跨越蹲坐路邊像是來示威或野餐的群眾們，我們排除萬難來到101正下方。這裡，居然......沒有人......

       我累得坐在噴水池邊，真的已經沒力氣了:「 還有幾分鐘?」

      「 8分鐘。」你喘著氣掏出手機，你從不戴錶。這讓我每年在想如何送你禮物時傷透腦筋。

       開襟毛衣外套讓我的身體微微發汗，但我把領口拉得更緊了，身體不知道是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還是因為跋涉太多路程正在發抖。

      我靠著你的肩。

      整個信義計畫區的空氣在周圍震動著，方圓一公里內舉辦著各式的慶祝活動，遠方主持人們透過麥克風傳來激昂高亢的聲音，各式舞曲從八方迷濛傳來......

      暈眩了。我閉上眼，眼皮仍不住地跳動。

      我們在這場盛宴的中心點。

      你握握我的手，示意還有4分鐘。  

      我安靜地靠著你，勾著你，好像多年來一直都習慣這樣做。繽紛的畫面在腦海中快速閃逝，各樣臉譜，各種表情，我們認識的，我們不認識的，藍色的樹，下雨濕漉的停車場，掉落桌上的指甲屑，深潛大海，你的狗甩著尾巴衝著我笑，鮮紅的西班牙鬥牛旗幟，反射著火燭閃爍晚餐的玻璃窗......腦袋......快速翻頁......

       我一直以為我沒有愛你，我們只是玩玩，像孩子。

       無拘無束地玩一場追追跑跑的遊戲，有時還會停下來買枝冰一起舔著吃，然後繼續嘻鬧追跑著爭論誰最厲害，至於哪方面最厲害，一點都不重要，重點是誰最厲害時，誰就可以當老大。

       直到，有天你說好累不玩了。

       我才發現，我也會有反應不及的時候。

       但我一直知道，累，你只是假裝，不玩，只是胡亂丟出的一個藉口。

      「去年的今天，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噴水池的水有點潑濺，我的左臉頰溼涼涼的。我問的話太小聲，你沒聽到。去年在電話中問你時，你也沒作聲。

      「快開始倒數了!」你睜大眼睛左右張望，拉著我就向後頭路中心走。

       在馬路中央。我站在你身後，你試著盡力仰頭往101頂端看，轉過身來，你笑了，露出酒窩:「好像真的會很刺激ㄟ!」，我也笑了。周身的民眾漸漸有人向我們靠近，歡愉的喧嘩鼓動慢慢貼近，你被這氣氛感染著一般擺動著身體，摩拳擦掌地像準備要上台表演。

       你又開心轉頭對我笑了，我知道你準備好了。

     「妳看!看!上面燈亮了! 9...8...開始了!!」周圍的人們一起大聲倒數，「6...5...」。我的寶貝，我一直微笑看著。你身著華麗禮服，站在我的舞臺上，燈光為你的身影聚焦，音樂隨你飄揚伴奏，我看著你優雅自信旋轉起舞，這個舞台，你是主角。

       大家幾乎是用盡全力嘶吼著:「3...2...1...」。

      「砰!」天空一片花白。

        心臟跟著耳朵轟轟作響，只是後退了一步......遲疑了一秒......

        我轉身走了。

      「嘩......嘩......」迎著群眾傳來一波波讚嘆的聲浪，像瞎了般摸索著穿越一個個人牆縫隙，我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從小就怕血，連抽血也會暈倒。現在我也不想看到，也不想知道。

       終於，能離開了。

      去年此時，我獨自站立人群中。你現在躺著的位置。

「親愛的，你也看到花朵在我們的天空綻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