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數男人和世界有個共通點 - 他們先把所有的錯事做過一輪後, 才會做到對事 (不少女人這麼認為, 小女媧就是一個 … ) ***

每兩個月, 須往大阪大學客座幾天, 總在 「千里」 站邊的旅店落腳打尖。 藍天陽光下的關西, 踢踩金黃的銀杏落葉, 天涼好個秋。 幾年往回, 千里的電車路線上, 仍有遺憾和不安。 車線旁, 有幢獨聳的辦公小樓, 尤其夜間駛經, 盞燈依舊, 引我心跳加速。

那樓間的主人, 曾經曝曬、發酵從新幾內亞進口的小灌木枝葉, 做出有菸味、沒尼古丁的菸草取代品, 但其中不為商業目的。 擔擔麵的試做, 淡淡麵的口味; 廢寢忘食學習中英文, 鴃舌嘈雜常成午夜清音。 就在那單盞立燈之下, 曾頻頻等待臨近破曉, 東瀛的姑娘就是這個樣。

初逢於阪北的產經學會, 她代表生科業者, 聽講活躍特喜發問, 是日人中的異數, 散會後只見她跨上川崎重型機車, 一人呼嘯而去, 怎不令我側目。 在應酬餐宴中, 她的酒量好酒品更好, 鬚眉不讓。 一位成熱的仕女, 常作近乎男人的妝扮, 活像寶塚歌劇團的戲鳳反串, 神似全盛的楊麗花。

『K, 扯學術理論, 吹得愈大愈好?』
『K, 成功的研究, 幫你吸引了多金, 但接下來的研究, 反而少見驚天動地的成果?』
她有時像智多星, 在這點上, 她的素人觀點是正確的, 酒後的率真, 直接點出我在那幾年患得患失的光景。

『K, 坐到機車後座來, 要抓牢, 摔出不賠的!』 >< @@ 『抓那裡啊?!』
『K, 借你的藍襯衫, 借黑領帶, 借袖扣, 借皮帶環, 借蝴蝶領結, 還有什麼我沒試過的?』 愛客串男人婆, 短髮中分上油, 忘年宴逕以男妝赴會, 開車時要爭駕駛座, 每有外食搶著買單, 沐浴時也必跑第一。

『K, 來, 吞三個巴掌大的廣島生蠔, 強過威爾剛, 江戶時代傳下來的備極要方!』
『K, 你噹嚐這排骨, 我依照臺灣的食譜做的, 看像不像你姊姊做的呀。』
她時而像傅培梅, 冰淇淋炸天婦羅, 山芋拌蕎麥芥茉, 神戶牛松葉蟹, 一時的口腹賽過神仙, 腰碼頸圍季季闊增。

『K, 求求你, 停止和我老爸對沖, 行行好, 靖國神社巳拍板定案, 休再提起。』
『K, 御免捏, 你逞愚勇愛放炮, 小泉纯一郎的募款餐會, 拜託你不要參加了。』

[[插播: 我跟她講過許多中國寓言, 補天的女媧成了她最欽佩的中國名女人, 也開始自稱 「媧」。 我免不了吹牛女媧的老公叫伏羲, 伏羲的本事更高, 女媧得好生服侍伏羲。 他倆的師傅叫盤古, 盤古的長相作風很像 Norton-san, 等等等等。

那時正值中韓抗議靖國神社的參拜, 本州的關東到關西吵鬧不休, 媧的全家, 現出保守極右的原形, 不惜站錯邊, 她掏錢請人繪製 「靖國小女媧」 的卡通, 積極鼓動右翼社團的串連, 我的感受大概直追吳三桂。 插播完畢。]]

大事糊塗的袖珍媧, 循小義滅親, 美人計的外道, 我沒為動容, 小泉的餐會, 我照樣獻鈔參加。 當其面曉以兩分半鐘的大義 (日人看來, 是踹館硬驢的大不諱,) 不旋踵, 我就被保安人員給架出會場 (錢沒退, 真衰!) 她的土豪老爸一道被丟了出來, 羞怒到發抖, 加上前後爭論總說不攏, 所以自此不再相睬。

小蹄子僭了女媧名號, 請纓靖國的急先鋒, 像在狂催油門, 帶領群眾的意識胡衝亂竄, 吉訶德式的一人煞車, 終歸無用失控。 盤古伏羲的正道, 打中土渡海東來, 馭五行立八卦, 必爭大是大非。 爾乃蠻夷, 不反躬誠效, 反而積非護短, 漠視真象。 同一屋簷下要分庭伉禮, 道巳不同, 窄路走成了陌路。

*** 客觀的我, 是由每一位與我交往的人, 局部捐贈而構成的 ***

『K, 還不回來嗎? 蹩扭鬧夠了, 誤會巳結束, 去他的歷史、政治、文化!』
『媧, 怎不打電話? 退休集資去買下釣魚台, 我代理中臺, 你戌守日本, 如何?』
以上兩行是我的夢中語, 因為她不來我不去。 媧不在，有時候我還真是懷念她的好處, 長癡到迷, 我慢成廢。 主觀的我, 一旦下了決心, 誤會要誤到底, 一瞋至愚, 固執入妄。

每兩個月, 大阪之行也是一道心理考驗, 入夜後的千里電車線上, 亢龍懺情不悔, 過其門而不入, 一盞燈長守, 仍是未竟的邀約。 而明年春天, 我又得決定是否和阪大續簽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