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社論／功臣變叛將：台積電何以洩密案件頻傳？

台積電八月爆發二奈米晶片技術遭竊事件，三名工程師近日被求處七到十四年不等的徒刑。未料，上周又傳出資深副總羅唯仁退休前帶走大批二奈米先進製程機密，隨即投靠英特爾。消息沸沸揚揚一周後，台積電才證實此事並向智財法院提出告訴，行動遲緩讓人意外。而英特爾不為所動，表示歡迎羅唯仁「重返」公司。

二奈米是台積電當前最先進晶片製程，卻一年兩度傳出機密外洩，顯示公司內部機密和人事控管出現漏洞。八月間的外洩事件，是離職前往「東京威力」任職的工程師，夥同在職的台積員工竊取製程機密。涉案工程師聲稱，此舉是為助東京威力成為台積電的設備供應商，東京威力社長河合利樹也為此來台向台積電致歉。然而，日本晶片國家隊Rapidus公司隨即宣布試產二奈米，並將於二○二七領先台積電投入一．四奈米廠的建造；兩者之間是否相關，令人好奇。

相形之下，羅唯仁是在任內以「資深副總」身分召開會議，並要求不同部門提供最新製程資料並影印積存。若此傳聞屬實，他取得的機密必然更廣、細節更周詳；一旦外流，對台積電的傷害必然也越大。或許因如此，台積電才不敢輕舉妄動，甚至不願對外澄清。直到近日對羅唯仁提告，人們才驚覺：被形容成銅牆鐵壁的護國神山，原來漏洞不少。

讓人困惑的是，羅唯仁和台積電之間訂有「競業禁止條款」，依法羅唯仁退休後不能前往與台積電有競爭關係的企業任職。他七月退休時，法務長也提醒他簽有保密及競業禁止條款。當時羅唯仁推稱，他將前往「學術機構」任職；誰料，十月即傳出他重返老東家英特爾擔任執行副總。亦即，羅唯仁無論是否帶走台積電二奈米機密，他回英特爾任職即有違職業倫理；而他若真的將二奈米製程機密提供給台積電死敵英特爾，並因此改變雙方的競爭態勢，那事情就更大條了。

台積電向智財法院提出告訴，指控羅唯仁違反「保密義務」及違反「競業禁止條款」，當然是必要的行動。但是，除非台積電也在美國提告，或者手上仍握有羅唯仁的留存股可供扣押，否則訴訟的實質效果有限。外界原本以為，台積電提告之後，英特爾會為了企業形象而宣布不進用羅唯仁，但這樣的想法似乎太過天真。英特爾僅強調公司禁止使用第三方機密，也駁稱相關的指控並不具可信度，該公司歡迎羅唯仁重返英特爾。

羅唯仁「功臣變叛將」的驚奇，在台積電已非第一次上演；這和當年研發處長梁孟松帶走廿多名員工跳槽韓國三星的故事，極為雷同。當年梁孟松是台積電五百項專利的發明人，帶領台積電以自主技術擊敗ＩＢＭ；卻因對內部升遷感到不滿，轉而投效三星，其後更加入陸資的中芯。而羅唯仁則是廿年前由英特爾跳槽台積電，成為協助台積電突破廿八奈米技術、甩開對手的功臣。誰料，他也是不滿升遷安排，忿而背棄職業倫理投靠英特爾。更諷刺的是，他還是當年梁孟松案的證人；莫非是看出「叛將」代價輕微，所以選擇追隨？

台積電陸續發生先進技術機密外洩，短期內或許不會對企業營運造成衝擊，但內部的機密控管及人事的不安頻出問題，不能不說是一項隱憂。作為台灣的支柱企業，台積電員工享有傲人的薪資、紅利及光環，但內部高度競爭的生態容易滋生不滿。試想，就連年已七十五、身價廿億的羅唯仁，都要選擇以這種決絕的方式出走，工程師們的人文素養與人生目標是否都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