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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时光是黏稠的，流动得极慢。我曾在鹿港的一家老茶馆消磨整个下午。木结构的阁楼，踩上去吱呀作响，阳光从木格窗棂漏进来，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午后三点，整条街都陷入沉睡。杂货店门口的塑料帘子纹丝不动，老板歪在藤椅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庙埕的大榕树下，几个老人围着下棋，半晌才移动一枚棋子，仿佛思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空气里飘着线香和金纸燃烧后的焦糊味，混着谁家厨房里传出的、炖肉的酱油香气。

我沿着红砖巷道漫步，两旁是闽南式的老厝，燕尾脊在蓝天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有些门楣上还留着“颍川衍派”、“汝南世第”的堂号，默默诉说着先人从大陆渡海而来的历史。在一处荒废的庭院前，我停下脚步。墙头探出丛丛九重葛，紫红色的花簇开得热烈，而木门上的铜环却已锈迹斑斑。

这种滞重的、被拉长了的日常，构成了岛屿最坚实的基底。它不理会台北的喧嚣，也不在意选举的口水，它只是日复一日，在神明与祖先的注视下，按照自己的节拍，缓慢地呼吸。直到夕阳把整条街染成金黄，直到家家户户的灯火次第亮起，那灯光也是温吞的，不刺眼，像浸泡在陈年米酒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