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尋遠古的傳說/ 杜鷺鷺
2011/04/09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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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鄉土味濃烈的《紅高梁》、《菊豆》到花大錢又不討好的商業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二十年,繞了個大圈子,張藝謀終又回到純樸、文藝的山楂樹下。
且不論這簡單、清澈如泉水的《山楂樹之戀》拍得如何,一首深情的《山楂花》卻那麼輕易地就勾起人們的許多記憶和愁緒:
走過了這一片青草坡
有棵樹在那兒等著
它守著你和我的村落
站立成一個傳說
……
簡單、平實的故事、「低調奢華」的唯美視覺畫面。這,纔是張藝謀的擅長。
然而,我想,人們被感動的真正原因,並非僅是那個故事,而更應該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棵山楂樹。那也許是一段情竇初開的戀情、也許是兒時模糊的記憶,或也許,也許只是一個曾經讓你、我感傷的片刻時光。
年老久病的父親,晚年有一回突然堅持要我們去看看鄉下的老家。
那裏有青石雕花的紅磚古厝、門前的大埕、石寮和透著日照的天井。父親說。
每當碎金般的夕陽灑落在海腳邊,孩子們便會趁著海潮褪去時在礁石縫裏捉小螃蟹、小螺螄。膽子大的男孩,會提著褲子,涉水攀上遠處由兩方圓形巨礁互疊,形似漢堡的天然「相疊石」……童年住過的鄉下海天美景和老厝風光,就是父親心中的那棵山楂樹。
不久前,我們兄弟妯娌幾人,真的作了一次故鄉行,卻差點迷失在一片塵土飛揚、廢水橫流、搭建物凌亂無序的街巷阡陌中。
在高低曲折的小巷與古舊閩南老厝摩肩而過,我們翼翼而行。為我們帶路、興奮得如同劉姥姥的姑媽一路激動張揚:我三哥的後人來啦!三哥的後人回來啦……
從門裏探出頭來的,卻是清一色的老叟婦孺。老老小小,無奈地守著那些老厝和漂著膠袋垃圾、滲著黃綠色工業廢水的池塘。
後生家(青壯年)都做生意去了——姑媽解釋說。
好些人家的大門口,搭起高高低低的帆布蓬,大白天裏卻亮著曖昧的燈光——這些過去曬穀子的大石埕,如今已變身成撞球室或其他具簽賭或娛樂功能的場所。
從敞開的大門看進去——幾乎家家的天井中都擺滿了夠幾家人用的鍋碗瓢盆。
我們祖厝的偏房也莫名其妙地被分租給了一些外來打工的「阿紹仔」(本地稱外省人)。代我們照看祖厝的遠親卻很認真地解釋:房子得有人住才不會荒(廢)了。
跨過高高的石門坎,我們一下子恍如走入了時光隧道:玄關兩側,嵌著多幅閩南風格的青石浮雕,那些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人物花鳥,正講述著一個個精彩的遠古故事。
左右兩扇偏門上,「韶光」、「景洲」兩幅石楣,也儼如家學豐潤的先輩張開了雙臂,將我們這群海外歸來的晚輩擁入胸懷。
廳堂迎面,即見一面顏色仍舊鮮活的彩金「福祿壽」神像木牆和供著暗紅色族譜匣的長案。
廳堂一偶,靜靜躺著一座有著百年歷史,我們老祖宗生前所定造的厚重「壽板」(棺材)——這在古早,顯耀的可是體面人家的「好額底」(富有)。
房上雕梁畫棟,處處都有驚喜……當年,這興旺的瀛洲鄉裡,想來必有過一番顧炎武所言「草木皆欣欣,不覺韶光晚」之景象!
好不容易,一腳黃泥一腳沙,我們終於尋到了那座離村莊不遠,父親一再提及的水中「相疊石」——如今「它」卻孤孤零零地立在正築建中的海傍大道邊——上面的大礁石被大卸八塊,鑿成多塊可移動的大石。有些已被人抬走,說是拿去蓋自家房子去了。
訪鄉歸來,儘管心生感慨,我們還是專挑老祖厝值得顯耀的「古董真跡」說給父親聽:看看那些細緻的石刻,那些雕花的木窗欞、還有父輩們小時候睡過的烘漆描金古董床……我們刻意隱去那些負面的真相,為的是讓父親的心中永遠保有一棵最完美的山楂樹。
原以為,無論環境怎麼變遷、世事如何移換,只要我們悉心呵護,祖厝總會莊嚴地站在那裏,站立成一個家屬的傳說。……然而,虎年歲晚的某天,鄉下突然傳來消息:我們祖厝大門外的幾幅大型青石壁雕畫,一夜之間盡被撬開,盜去無蹤。
近年來文物市場蓬勃,鄉間的盜竊古、舊文物成風,連百年歷史的古厝石雕裝飾壁畫也成覬覦的目標。竊賊還帶了千斤頂,以應付青石的重量。看顧祖厝的遠親雖聽見了聲響,怯於風險,終也沒敢出來。
那一晚,我們正守在父親的病榻前,看著老人家彌留間急促的喘息和緊閉的雙眼……
父親心中的山楂樹啊,此時你是否也在悲傷?
忽然想起幾年前曾寫過一篇文章,述說城區老房子拆遷的心情故事。本文正好可與之聯成一對:
打造心中的祖厝 找尋遠古底傳說
橫幅卻只能是:一聲嘆息。
二○一一年二月十五日寫於馬尼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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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樓. 秋裡( ~賞花思故人 )2011/04/09 14:10台灣鄉間許多古厝也面臨相同的命運
古屋如人 終有年久衰敗的一天
雖然它似後代子孫的山楂樹
樹也會倒 會被支解得面目全非
台灣鄉間許多古厝也面臨相同的命運
感謝您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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