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與我 





收到古魯教授的卡片與短箋之時﹐正巧是農曆的大年初一。





那以淡藍色為底﹐米色的框框裡﹐兩個以幾個顏色裝飾而成的大字「JUST THINK」


之下﹐有十二行字﹐大意是說︰「只是想﹐你到這世上不是偶然﹐而是上帝的選擇。


祂親手將你打造成如今的你。祂不將你跟任何人相比較~~你是獨一無二的。你不缺


乏任何祂的榮耀所無法給你的。祂讓你在歷史洪流的此刻﹐在這兒去完成祂對這一


代的特殊目的。」





卡片非常的典雅﹐字句非常的動人。古魯教授想必是花了時間和心思才找到一張這


麼令人喜歡的卡片的。





三十年來﹐每年的聖誕節前﹐我都會收到古魯教授的卡片和短箋。





我是個大而化之的人﹐對於節慶﹐甚至是我自己的生日﹐都時常會忘記。好多年來﹐


我都是在收到古魯教授的聖誕卡時﹐才想到﹐啊﹐聖誕節又到了﹐這才趕緊到店裡


去找張卡片回寄。年年都先收到老教授的卡片﹐讓我覺得非常的過意不去﹐因為他


不但年紀比我大了好多歲﹐而且還是我唸研究所時的指導教授﹐所以最近幾年﹐一


進入十二月﹐我就特別提醒自己要趕緊去買聖誕卡﹐早些將卡片寄出。這樣一來﹐


我們就變成差不多是在同個時間收到卡片了。





但這回情形顯然大不相同﹐因為聖誕節來了又過了﹐我沒有收到老教授的信息。會


不會是生病了呢？我忍不住想。





聖誕節過了將近兩個禮拜﹐信箱裡終於出現了古魯教授的聖誕卡。在卡片裡﹐他寫


道﹐他在回覆我之時病倒了﹐信還沒有寫完﹐希望過幾天身體好起來﹐可以繼續將


信寫好。





今天所收到的卡片和信﹐就是他在聖誕卡裡所提到要繼續寫完的信了。那麼﹐他的


身體想必是大好了吧？





信寫得並不長﹐共有四個段落。他先是謝謝我去信告訴他小孩和我的近況﹐接著說


他也對當今的政治環境感到憂心﹐所以天天都為此祈禱﹐然後他為我在四年內就準


備將退休﹐深感時光流逝之速﹐最後他鼓勵我繼續中文寫作。「請明白﹐你對我而


言﹐是很特殊的一位。」這是他的結語。他在 special 這個字下面還劃線加以強調。





老教授的字跡不像過往的流暢飄逸﹐隱約可以看出他的手是邊寫邊抖動的情景。大


部份人到了老年﹐寫字時﹐手都會微微的抖動。古魯教授是因為年紀﹐還是因為病


體初癒才寫字抖動的呢？也許兩個原因都是吧？信的內容也出現了幾個錯字﹐這是


過去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一輩子受到電腦專業訓練﹐加上擅長寫作﹐並且出了幾


本書的他﹐向來文字是寫得精確美好﹐看不到空泛的詞句和錯別字的。





當年修他的「福傳（FORTRAN IV）」的往事﹐仍恍如昨日﹐卻是三十年已經過去了。


那時我到美國不久﹐是作水污染方面研究的博士班學生﹐英語的聽力和會話能力都


不佳﹐在暑期因為沒有適當的研究所課程可修﹐所以好奇的去修了這門電腦語言的


課程。古魯教授當時是電腦系的系主任﹐破例在暑期班教了這班電腦課。也許這全


是命運的安排吧？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嚴謹的教學和對學生不休止的發問﹐卻碰


到英語破破的我﹐幾乎是班上唯一不斷回答的聲音﹐帶給他非常深刻的印象﹐使他


後來對我說﹐即使事隔五、六年﹐他對當時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因為他認真嚴


謹的教學﹐引起我對電腦極大的興趣﹐也為我打下程式設計方面扎實的基礎。一個


學期後﹐我決定放棄博士班﹐改念電腦碩士﹐他主動要當我的指導教授。在美國﹐


絕大多數的留學生都入鄉問俗﹐取個容易記及方便老師和同學呼喚的洋名字﹐但是


古魯教授對我說﹐耀星是個好名字﹐對這兩個字的發音他覺得也毫無困難﹐所以他


認為﹐取個洋名字是沒有必要的。所以我就打消了取洋名字的念頭。一轉眼﹐三十


餘年過去了﹐我還是從未使用過一個洋名字。





在我當學生的時代﹐他濃眉大眼﹐高大英挺﹐是許多女學生愛慕的教授﹐可是因為


他教學嚴格﹐大多學生又避免去修他的課﹐是一個矛盾有趣的現象。在不覺間﹐我


已經離開那個州二十多年了。古魯教授退休幾年後﹐寄給我一張生活照﹐我驚訝的


看到側臥在草地上的他﹐已是頭髮灰白﹐有點發福的老人﹐再也看不到他當年的英


姿了。歲月是無情的。三十年後的我﹐何嘗不是頭髮變得又白又稀？





望著老教授的卡片和短箋﹐想著要提筆回信給他﹐希望他最近身體的不適﹐只是微


恙。





                   (2012-01-30 寫)





【附記】  





老教授除了電腦專業之外﹐還擅長寫作、歌唱與譜曲。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一、


兩年前他寄來了一張由他所製作的教會歌曲的 CD﹐送給我。我在農曆年收到他的


卡片和短信之時﹐忍不住把那張 CD 找出來﹐再細聽幾次。這篇心情日記的背景音


樂﹐就是其中的一首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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