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店就是舊書店，沒有人會把它看成玩樂的遊戲場。

入夜，我走進一間躲藏在巷尾的舊書店，一個偏僻陰鬱的角落。這裡到了夜晚便少有人來，老闆張老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大半時間都坐在櫃台後猛打瞌睡，是個安靜得可以專心的好地方。我已是熟客，向張老打聲招呼，借用了他一塊閒置的桌子。最後桌面凌亂地堆滿了書，唯一平整的是我面前攤開的稿紙。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忽然燈光全滅。我陷入一片黑暗，立刻開口大叫：「張老你怎麼把燈關了，我還在呢！」

沒過幾秒，燈亮，一陣眩目，有個人忽地站到我面前，嚇了我老大一跳。

「嘖嘖嘖，你這樣可不行啊。」那人抱著手臂，然後指向桌上的書搖著頭說道：「我們這裡是賣書的，你這樣白看書不是給我添麻煩嗎？」

「你是誰？」我警戒地問，順道往櫃台瞄了一眼。張老不在，門已關上。

「別看了，我是接張老班來關門的。」關門男大剌剌往我對面坐下。

「哇，十點了，這麼晚啦！」我抬錶看，不禁訝然自己的忘時。

「哈，算了，看你這麼認真的份上，來，這裡按編目分類有十種書，讓你挑一本帶回去如何？」關門男盯著我笑，變戲法般從身後一下子拿出十本書來。

我仔細看了看書名，全是我渴望已久卻不可得的絕版書，一股熱切的心情讓我喉嚨發乾，嘴唇發澀地問：「這是要送給我的意思嗎？」

「嗯，不過只能選一本。」關門男把書收回身後，隔離我熱辣的目光。

「這樣啊，讓我考慮一下。」我站起身，沉思、踱步。

「我乾等下去也挺無聊，你考慮好了告訴我，我可以看看你寫的東西打發時間吧？」關門男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拿起我桌上的稿子。

「嗯，隨便你。」我專心地思索著，從書架一的開頭慢慢踱向架尾。

「不合情理的舊書店？題目倒挺有趣的。」關門男咧嘴笑了。

「可是內容很難想。」我從書架一與書架二間的走道走回。

「『舊書店就是舊書店，沒有人會把它看成玩樂的遊戲場。』好平凡的開頭。」關門男一副揶揄的口吻。

「所以我說很難寫啊！」我惱怒地回嘴，隨即又陷入劇烈的選擇題中，一步一步地沿著書架間的走道曲折地走著。

「『……巷尾…... 夜晚……燈亮……你是誰……關門的……』」關門男邊看邊念出零碎的辭彙，那聲音彷彿追在身後一步一步將我寫下的字句剁得寸斷。

我隨口回應著無意義的語助詞，關門男也不怎麼在意。故事來到主角的選擇題。

「『這是要送給我的意思嗎？』……」

我無意識地掃視著書背上隨手貼的分類號碼，0123456789……這也是選擇題嗎？

「『不合情理的舊書店？題目倒挺有趣的。』……」

「……『關門男邊看邊念出零碎的辭彙，那聲音彷彿追在身後一步一步將我寫下的字句剁得寸斷。』......」

聽著關門男讀稿的聲音，我頓時覺得難為情，好似跳針的點唱機，頓在書架間的走道，進退兩難。

「『…..我左手舉得高高的卻卡住了聲音。』哎呀！沒寫完呢。後來的情節怎麼走下去？」關門男像是尋找結局一般反覆翻看著稿紙。

「唉，還沒想好呢，沒看我努力想著嗎？」我遲疑地邁過書架九的開頭，正好瞥了他一眼。

「我幫你接續下去如何？」關門男詭譎地盯著我說。

「隨你，桌上有筆，自己動手吧。」正好我陷入最後的抉擇，避過他的眼光後爽快地答應了。

「好，就決定這個了。」我終於下定決心，繞過書架九的尾端走出來。

沙沙地筆聲曲折地穿透層層的書架與堆疊不一的書籍，響了幾聲便停止下來，最後是筆落在桌上發出的啪噠一聲。

「這麼快就停筆了，一定寫不出什麼吧。」我幸災樂禍地偷偷取笑著。

「喂，我決定了，我的答案是……」踏出書架小徑的那一步，燈光奇異地一滅一亮，我左手舉得高高的卻卡住了聲音。

 「『燈亮後，他已經不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