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流彈

前面的車站有流彈

懷中的孩子，不懂得死亡

只懂得僅僅偎在母親懷裡

期待惡魔遠離

母親其實也只是一個脆弱的人體

昨天幫忙舂米的軍人，今天橫死

支撐著襁褓的雙手扳贏了畏懼

向孩子允諾，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們永遠在一起

嗜血的蜻蜓不斷飛舞

所有的母親都在防空洞中

等待蜻蜓飛走，等待日落

只有我與我的孩子站在田裡

儘管流彈如雨，我們無傘

有一條臍帶貫通孩子和我，我和水田

我們站立在祖先的羊水

車站在前方被掃倒

明天會有暴風雨

蜻蜓群飛於黃昏的水田

前方的廢墟，沒有聲音

一九九九．六　彰師國文系刊《長階》初稿

二○○○．三　《台灣詩學季刊》修訂稿

後記：某日聽我阿嬤講她年輕時候的事。她說以前戰爭時常常有空襲，飛機一來大家都躲防空洞裡。我阿嬤躲到後來都不想躲了，她揹著剛出生的阿伯，想說：「啊，無差啦。就算死，嘛甲囝仔鬥陣。」空襲並不是虛驚，而是帶來真實的死亡。二水車站被榴彈掃倒時，某親戚的屍塊就掛在某處。詩中「舂米的軍人」，是聽阿嬤說以前曾有日本兵幫她舂米、幫她抱小孩。阿伯聽到這一點時（他想到他竟然被日本兵抱……），說：「真正是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