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點情人」？「包養」？「援助交際」？--從中立化技巧理論看性交易

謝靜琪

世新大學社會心理學系所專任副教授

     日前台北市少年隊在蘆洲破獲一個變相經營的傳播公司，此公司假藉傳播公司名義，專門公開應徵年輕女子從事「鐘點情人」色情交易，陪客人聊天、吃飯、遊玩、甚至從事猥褻行為。這些年輕女子中，許多是未成年或是失蹤的協尋人口。主嫌以手槍、子彈恐嚇脅迫少女聽命，若少女逃離，往往又被找到帶回。

     另一則新聞也有類似的報導，一位男性大學生宣稱因刷爆信用卡，上網徵求女性「包養」，但被員警網路巡邏查獲。檢察官因該男大學生頗有悔意，同意予以緩起訴，條件是寫悔過書，並且在十個網站上張貼宣揚法治之文章，向不特定的網友宣傳，上網「援交」是犯罪的行為。然而，張貼的文章卻引來網友，包含一群大學生，熱烈討論。令人咋舌的是，多名大學生以為只有女性上網援交才會被抓，他們質疑「男生上網找女人包養有罪嗎？」，「網路警察真的那麼厲害，一定查得到嗎？」。有的大學生則提醒大家「小心不要留下真實姓名、資料、及信箱，因警察只要懂得電腦追查技巧，真的抓得到…」。

     何謂「鐘點情人」？何謂「包養」？又何謂「援助交際」？事實上，這些創新的名詞皆有共通點就是，它們企圖以創新的名目中立化行為擁有的負面評價；遊走於法律的邊緣。如此使得涉入其中的人們能免除違反法律、道德規範的罪惡感與不安，甚至不覺得該行為有何不妥，也不認為是犯罪行為。中立化技巧如何達到「中立化」的效果呢？以下以Gresham M. Sykes與David Matza (1957)所提出的中立化技術理論(Techniques of Neutralization Theory; 又稱漂浮理論，Drift Theory)來做討論。

     中立化理論認為，一般犯罪青少年仍然保有傳統的價值與態度，但是卻學得一些中立這些價值觀的「技巧」，使他們能突破傳統觀念的束縛而「漂浮」(drift)於合法與非法行為間。這些技巧是藉由與他人互動的過程而習得的。中立化技巧包括五項：

     一、責任的否定(The Denial of Responsibility)：

    犯罪者聲稱非法行為並非他們的錯，而是他們無法控制的力量或事件所造成的。年輕人聲稱他(她)急需用錢，信用卡刷爆了、父母給的零用錢不夠、逃家、其他的工作賺不到什麼錢，所以沒辦法，只好徵求「包養」、從事「援交」、或「鐘點情人」的工作。

     二、損害的否定(The Denial of Injury)

     犯罪者聲稱他們的行為並未造成他人人身或財產的損失或傷害，否定了行為的錯誤性，因此可合理化非法行為。年輕人聲稱他們的行為是「伴遊」、「互取所需」、「相互援助」、「服務他人」、「靠自己賺錢，又不偷又不搶」、「是你情我願的交際」，而非「犯罪」、「傷害他人」、或「造成他人財產損失」；甚至只是好玩，並非有意違法。

     三、被害人的否定(The Denial of Victim)

     此處的犯罪行為事實上是無被害人的，反而，若從事「援交」、「鐘點情人」、被「包養」或即使是「包養」他人者為未成年時，該未成年少年或少女本身亦為被害者。犯罪者認為犯罪被害者使犯罪產生，「若無性服務需求的嫖客，哪來的性工作者？」。

     四、責備責備者(The Condemnation of Condemners)

     犯罪者認為責備他的人是偽君子、是喬裝的偏差者，或是心存惡念的。面對守法的世界，特別是對那些執法或執行主流社會規範的人，責備責備者可強化他們的犬儒主義。偏差者可聲稱，責備孩子們的成人也不是毫無過錯的聖人；警察是腐敗、愚蠢且殘暴的；父母將挫折發洩在孩子身上；教師都是偏袒徇私的。因此，順從規範的酬賞變成要靠運氣，如此，更降低守法者的守法的重要性。從事性交易者可反唇相譏，「這社會到處是貪官污吏，強盜、小偷、騙子到處橫行，我為什麼只抓我們？」「現在的男女自由交往，分分合合如此頻繁，談什麼貞操、道德？還說我們！」「即使男女朋友的交往都會送禮物、請吃飯或以其他物質或金錢來回報對方，為何包養、鐘點情人、或援助交際的行為就違法？」如此的技術使得偏差者可將焦點從他自身的非行轉移到責備者的行為與動機上，藉由攻擊他人，自身行為的錯誤性更容易被掩蓋而忽略。

     五、訴諸於較高的忠誠(Appeal to Higher Loyalties)

     偏差或犯罪新手經常爭辯他們是處於，對同輩團體的忠誠與遵守法律規範二者間，左右為難的困境中。然而同輩團體的要求是立即可見的，所以，偏差或犯罪的新手經常選擇違反社會規範以滿足前者的要求。有些青少年開始從事援助交際是經由同學或朋友的介紹，亦即同儕從事援助交際，將過多的「客人」介紹給親近的友伴。「我朋友都這麼做，也要我加入，不然我就不夠朋友、不上道，他們會生我的氣。」

     「鐘點情人」、「包養」、「援助交際」，這些性交易的代名詞，皆是企圖以新的名稱中立化行為擁有的負面評價；將性交易行為中立化為一種服務性質的行業、買賣雙方互惠互利的交易、有如男女情人的交往行為、甚至是一種雙向的援助；一方提供經濟上的「援助」，另一方則提供性需求的「援助」。涉入其中的人們藉由中立化的技術避免違反法律、道德規範可能產生的罪惡感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