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加入我們的業餘交響樂團。」藥房的老闆如此問著我。
「哈!麥啦!好久沒玩樂器囉,他巴扣(香煙)抽太多,就連阿羅頭(ALTO中音薩克斯風)也吹不動了。」我夾雜著日語,回答著日據時代出產的歐李桑,繼續的說:「玩音樂嘛就愛顧三餐,有飯才有力氣吹鼓吹。」
這時候我看著藥房老闆手中的那把凡歐鈴(小提琴),觸動著腦海中的回憶,想起了社區裡,已經去見佛祖的樂師仙仔_蔡阿裕老先生:
他出生在日據時代台南州布袋庄役場的菜舖里,那是一個生產菜頭埔(蘿蔔乾)的小村落。那個年代那個地方,小孩子能讀書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蔡阿裕很幸運的有個不錯的家境,能去布袋公學校前東港分校讀書。
帶著家人期待的蔡阿裕,每天ㄚ伊屋ㄟ喔的努力讀書,可是就在他讀公學校四年級的那一年,有一天他在東港山下(全台灣最小的山),聽見阿部先生(老師),用小提琴拉著(上海の花売り娘)這首歌。
這首在戰後,由高金福作詞,紀露霞翻唱的(台北賣花姑娘),在當時阿部先生用普魯斯的節拍,以實音的演奏,泛音的陪襯之下,那四條弦抖動出蔡阿裕想學習音樂的這條路,卻也創造出蔡阿裕無奈的音樂人生。
在興趣中帶動出蔡阿裕的音樂天份,讓阿部先生大大地讚賞,經常帶著他坐五分車(小火車)去鹽水港製糖株式會社,找當時在會社工作的業餘作曲家永井先生一起研修樂器。
就是這麼有天份的蔡阿裕,在精通樂器之後,也跟著永井先生學習作曲填詞。他的努力讓永井先生大大地讚賞,也預備在他公學校卒業之後,帶他北上去古倫比亞唱片會社接觸曲盤(唱片)的工作。
無奈的年代,歷史的捉弄,在1945年日本戰敗之後,古倫比亞唱片會社不見了,台北放送局也消失了。本來有著與鄧雨賢、李臨秋齊名的機會,在沒有老師的指導之下,蔡阿裕只能留在家鄉玩著樂器,過著田喬仔的生活。
這樣愜意的日子,卻在1949年的三七五減租與1953年的耕者有其田,這兩大政策的加持下,家道逐漸沒落了。沒有耕作能力的他,只能背著吉他帶著小提琴跑到當時有小上海之稱的布袋港,在酒家林立的環境中跑攤,彈奏出無奈的那卡西人生。
當時布袋是重要的農產輸出港,有著數不盡的唐山客與人文雅士,更是內陸的鹽水港必經之路。可是隨著通往內陸的水道淤積,與鐵公路的發達,沒幾年好光景的布袋港,繁華不見了。蔡阿裕也為了生活,被迫離開故鄉四處流浪當個奏格仔仙(走唱賣藥的人)。
當了好幾年的王祿仔(也是形容走唱賣藥的人),賣了好幾年了『台灣碰碰丸』,竟然也讓他在台南碰出愛情的火花。就在台南新町圓環邊,一個美女如雲的小公園,有一位頭殼壞去的小姑娘,因為欣賞他的音樂才華,甘願吃飯配菜埔也要跟著他為愛走天涯。
有緣的愛情,沒緣的人生,讓這段婚姻維持了十二年,小姑娘因為受不了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放下子女拋開夫婿獨自入空門,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這樣的打擊,依然沒有擊倒蔡阿裕那音樂家特有的無所謂性格。
恢復單身的蔡阿裕為了生活,以他的專業跑去吹奏西梭米送人上山頭。這真是台灣的經濟奇蹟,蔡阿裕竟然有能力的將孩子扶養長大,也栽培至大學畢業,更在台南置產定居了下來。
本來以為從此就可以過著無憂無慮,含飴弄孫的生活。結果是子女成家立業之後,相繼的離他遠去,只有年節回家偶而孝敬他。這樣的情形他也無所謂,反正人生只不過是一場空的觀念,讓他一有時間就回到故鄉的東港山下,拿起心愛的小提琴,拉出(上海の花売り娘)這首優美旋律的歌曲。
「藥房ㄟ頭家,你甘有熟識阿裕仙ㄟ?」我這樣問著他說。
「知影ㄚ,就是伊教我拉凡歐鈴ㄟ。」藥房老闆繼續的說:「阮攏是嘉義布袋人,出世在一個沒人知影ㄟ東港山ㄟ所在。」聽完他的話之後,我露出親切的笑容,心中想著黃昏的故鄉這首歌,也想起家後這首歌ㄟ鄭桑,他會不會為了生活跑去吹鼓吹。
- 6樓. 盹龜雞~ 五月27 28 柏林觀光2011/03/16 10:57時代的捉弄
變動的時代裡 沒有捉到現實的尾巴 , 被375減租掃到, 從富家子沒落, 到要去娛樂那些富家子 , 這位樂師仙 有夠委屈的 . 可是我看他 , 很堅強耶 , 一心愛音樂 終生也不移志 , 為著子女 又去吹西索米, 很讓人感動 .居然有作品傳下來 , 這更加好 .
既然介紹他了 , 想辦法唱個 卡拉OK , 將音樂也 PO 上來, 豈不更好 ?
我寫這篇格文,主要是告訴自己,人生的道路上,若不能抓住時代的動脈,就算有多大的本事,也只是平凡的人生。或許他來自鄉下,不懂得推銷自己,終其一生,也只是音樂玩家而已。
還有他的作品已經被他的子女OVER掉了。
阿謀 於 2011/03/17 23:38回覆 - 5樓. 靈婆心語 人生待續2011/03/03 12:09藝術不能當飯吃
生活是現實的
藝術不能當飯吃
樂師可以在殿堂
也可以吹西索米送葬
人文還是建立在現實的生活上
人生的道路上,在不同的轉折點,帶出不同的命運。
縱然是那麼有實力的人,也只能向命運低頭。
肯尼吉的黃金小喇叭,跟西索米的小喇叭有什麼不同。
呵!一樣的星星,一樣的月娘,不一樣的感慨吧。
阿謀 於 2011/03/03 21:15回覆 - 4樓. 酸柳丁2011/03/02 22:41樂天知命
樂天知命或許這就是藝術家那與生俱來的性格吧!
樂天知命,抑或是為了生活,不得不認命。
其實他所寫得歌譜我看過,有詩歌般的音韻,又有小調般的純真感受。
其歌詞樸實而不奢華,感性中帶出浪漫的真情,真的很不錯的。
呵!一個人陶醉在自己的興趣天地裡,這就是幸福吧。
阿謀 於 2011/03/03 20:57回覆 - 3樓. Olivia 隨心所欲2011/03/02 15:36JK Tsai
JK Tsai 先生--姓『蔡』啦~
哈!哇栽,一樣是高雄長大的,雄中的校友。
他很行的,矽谷的高材生,是布袋之光。
我就不同了,家庭因素,雄一沒讀完,跑到私中念免錢的。
畢業後沒去賣燒肉粽,只能沿街修電腦,修電器的電氣郎。
我這樣也是布袋的燭光喔。
阿謀 於 2011/03/02 19:53回覆 - 2樓. 思于2011/03/02 10:04能被記得
一生事蹟
簡單中見不平凡
能有人為文追念
值得啦
其實這篇文章,主要是敘述音樂創作者的無奈。
格文中的蔡阿裕老先生在我們社區非常有名,是一位會作詞作曲的音樂達人。可是他的小孩看不起他是江湖賣藥郎,讓他的作品隨著他的人生一起火化掉了。
一樣是廟口賣藥郎,如果他像(思想起)的陳達先生一樣被發掘出來,際遇又不同了。
呵!這就是我沒有繼續玩樂器的原因,還是搞我的電子高科技吧。
阿謀 於 2011/03/02 19:38回覆 - 1樓. JKTsai 老鼠嫁女兒2011/02/28 15:27阮嘛是布袋嘴郎
好親切的伯公,阮阿爸只會三弦琴,偶則都不會!哈!知道布袋嘴這個地方名,您肯定是同鄉,超有親切感的。
若是您姓蔡或是姓鄭還是姓蕭,說不定還有親戚關係喔,每次回故鄉時,經常碰到有親戚關係的人。
有空歡迎您回家鄉玩,蚵仔,虱目魚在向您招手喔。
阿謀 於 2011/03/01 02:45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