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飲加盟創業之前,做好市場調查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市場調查能夠幫助您更加深入地了解當前市場的情況,掌握行業趨勢,並且找到適合自己的加盟品牌。本篇文章將會為您詳細介紹如何做好市場調查,讓您在餐飲加盟創業中事半功倍。
1. 瞭解當前市場環境
在進行市場調查之前,首先需要瞭解當前市場環境。透過研究行業報告、分析行業趨勢等方式,掌握當前市場的現狀、發展方向、競爭情況等信息。
了解市場環境是做好市場調查的前提,能夠幫助您更加明確地定位自己的加盟品牌。
2. 挖掘潛在客戶需求
在瞭解當前市場環境的基礎上,接下來需要挖掘潛在客戶需求。透過訪談、問卷調查等方式,了解當地消費者對餐飲產品的需求、喜好、消費能力等情況。
通過挖掘客戶需求,找到適合當地市場的加盟品牌,有助於增加加盟店的成功率。
3. 分析加盟品牌的競爭力
在了解市場環境和客戶需求的基礎上,接下來需要分析加盟品牌的競爭力。從品牌知名度、產品質量、經營模式等多個方面進行評估,找到具有競爭優勢的加盟品牌。
選擇競爭力強的加盟品牌,有助於增加加盟店的生存和發展機會。
資訊來源 | 資訊內容 | 評估方法 |
---|---|---|
總店經營績效 | 營業額、利潤、顧客評價、口碑 | 可以參考總店公開資訊、網路評論、消費者調查報告 |
加盟店經營績效 | 營業額、利潤、生存率、裝修水平 | 可以參考加盟店公開資訊、加盟商評價、加盟店調查報告 |
行業市場狀況 | 市場規模、增長趨勢、競爭格局、未來發展趨勢 | 可以參考市場調研報告、產業研究報告、商業新聞報導 |
品牌知名度 | 品牌知名度、知名度提升策略 | 可以參考品牌官網、廣告宣傳、市場調查報告 |
支援服務 | 加盟支援、培訓、技術支援、廣告支援、供應鏈管理 | 可以參考品牌官網、加盟商口碑、加盟協議內容 |
透過以上的資訊來源和評估方法,可以更全面地了解加盟品牌的競爭力,有助於做出更明智的加盟決策。
4. 考慮資金投入與風險評估
在選擇加盟品牌之前,還需要考慮資金投入和風險評估。通過分析加盟品牌的投資規模、加盟費用、運營成本等因素,評估自己的資金實力和風險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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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彩兒 一 每當我靜下來,看著我國子里那片綠綠的草地和隨處生長的小花時,我就想到多年前那個艷麗的女孩。那時我在×市一家廣播電臺做事,她時常在我節目完了之后去找我,或打電話給我。 她找我,并沒有事情。打電話,也并沒有事情。她說,只是想看看我,或聽聽我的聲音。 我很忙,但是無論我怎樣忙,我也仍盡量耽擱半小時,陪她坐一會兒,看著她,聽她那簡短而沒有目的的話。 她說,她今年16歲了。她有著圓圓的漂亮的臉,黑黑長長的眉,濃密的頭發,紅紅豐腴的嘴唇,和掛在唇邊的那一抹淡淡的笑。 她很少抬起眼睛看人,而總是低垂著眼瞼,讓人看見她有力的睫毛。 我們的對話,多半是這樣的。 “你來了?” “剛來。” “你好吧?” “還好。” “今天怎么樣?” “不怎么樣!” “有什么事嗎?” “沒有。” 我找不出話來問她了。 于是,我們對坐著,我打量她,她低垂著眼瞼,總是像在思索什么。偶爾才瞥我一眼,那烏黑的眼瞳實在太美,難怪她總把它隱藏在深濃的睫毛背后。 有好幾回,她會突然對我說: “我去看醫生了。” “哦?有什么病?” 后來,我就成了明知故問。 因為她總是告訴我,她的頭發在脫落,或她的眉毛在掉 “我在生這種病,擔心很快的我的頭發和眉毛就掉光了。” “不會的,每個人都有時會掉掉毛發;那是很自然的。”我說。 “不對,我不同。” 她很肯定。 我本來也不是醫生,于是,我妥協下來。 然而,半年來,她的頭發和眉毛還是那樣烏黑濃密。 這次,她又來了。眉毛上涂著一點藥膏。 “醫生給我的。”她說。 “醫生怎么說?” “沒怎么說。” 總是這樣,她好像有意封鎖我的問話似的。 我們沉默著。 我看著她粉白透紅的圓臉,和那兩道很長很密的眉毛,以及眉毛下面那兩道朝上彎的眼睛的弧,寬寬的直鼻梁下面豐滿的寬寬的嘴唇,微微地抿著,總像在抑制著她內心里隨時都要迸發的那輕蔑的笑。 起初,我真以為她對我并不友好,就因為她嘴角那一抹抹不去的輕蔑。 但是,她那樣喜歡見我,放下一切事情,不管風天雨夜,老遠的從郊區的家,跑來找我,使我相信,她對我有一份我所不大了解的真誠。 這天,她就又一如往常的,那么默然地坐著,低垂著眼皮。 我不能總讓空氣這樣凍僵著,于是,我找話來說。我說: “今天聽我的節目沒有?” “聽了。”她瞥一眼我發音室的門。 “音樂喜歡嗎?” “很好。” “你喜歡哪一類的音樂?” “不一定。 “小提琴。” “嗯。”笑意濃了一下,就抿去了! 我又感到無話可說。 半個鐘頭就這樣過去。 我看了看表,說: “太晚了,你該回去。” “沒有關系!” “你媽會不放心。” “她不管我。”她說。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只好暫時放棄了讓她回家的打算,我問: “為什么你媽不管你?” “不知道。” 每次我想要明白她究竟有什么困難時,都是這樣觸礁。這次,我卻多問了一句: “你媽不喜歡你?” “誰知道!” “你家都有什么人?” “爸爸媽……” “還有呢?” 她停住了不答。 “沒有別人了?” 她放棄了談話,站起來,說: “我要走了。” 剛才是我催她回去,這回我倒不便留她。 于是,我困惑地站起來,對她說: “路上小心,天太晚了,以后不要時常往外跑。” 她沒有說話。低著頭往外走。 臨下臺階的時候,她站定了腳步,垂著眼瞼,說: “我禮拜三來找你。” 于是,她回身走了。 天在下著小雨。 她慢慢地消失在黑暗里,怪凄涼的樣子。 二 她時常來,我和電臺的同事也習慣了她的來訪。 慢慢的,我知道了她叫藍費。她說,這名字不是她原來的名字。原來的名字是她母親取的,她不喜歡要,自己翻字典,找出這個“葹”字來做名字。姓藍倒是真的。 我問她,為什么要叫“葹?” 她說,她也不知道。 我說,總得有點緣故。 她說,也許因為這個字上有一個草字頭。 藍葹很聰明,只是不喜歡說話,有一天,她拿了一篇文章來給我看,說是她寫的。寫一只流浪的蝴蝶,最后給人捉去,夾在書本里的一個故事,很像一首詩。 她應該是上高中的年齡,但是,她并沒有上學,她說,她身體不好。但我看不出來她有什么病。 看她穿的衣服,我相信她家里情形不壞。 不知她為什么不喜歡她的家? 三 這天晚上,又在下雨。 出了發音室,就又見藍葹臉向外,站在走廊上。 “藍葹,你來了!” “剛來。”她說,移動她的腳步,走進了會客室。 習慣了她的沉默,我就也不再打算問她什么。 坐在那里,我寫當天的播音記錄表。 雨在外面嘩嘩地落著,春天的雨,顯得很鬧似的。 忽然,她叫了我一聲: “羅蘭。” “嗯?”我停止了寫字,抬頭應她。 她并沒有看我,眼皮垂著,低低地說。 “你會不會有一天,不做這節目了?” “當然會的。” “為什么?” “我總不能一輩子都能工作,我會老,電臺會變更節目 “假如你不做這工作了,你去做什么呢?” “哦!也許——”我想了想說,“也許我只好寫寫文章,或畫點圖畫什么的!” “那你還覺得生命有意義嗎?” “也許比現在差一點,不過,人總要活下去的,不管有沒有意義,是不是?” “我恐怕不是的。” “你怎么會這樣想呢?” “一個人的生命如果沒有意義,他會去自殺的。” 我愕然地望著她。 她沒有看我,自顧說道: “我們家有好幾個人都自殺。”她停了停,說。“好可怕!”我注意地看著,她的臉色蒼白。 “不是吧?你說的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外祖父,我哥哥……” “他們都死了嗎?” “有的死了!我叔叔沒有,他被救了!” “他們為什么要自殺?” “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我想也許,他們是覺得生命缺少意義。” “即使缺少意義,也不必去自殺的。”我說。 她抬眼看看我,露出她的眼眸,那眼眸,深黑如月夜潭水。但只是那么一瞬,她就又低垂下她濃密的睫毛,她說: “每個人看事情的方法是不一樣的。” 我反而沒話可說了。 她沉默著坐了一會兒,忽然說: “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我說:“好吧!但是不能太晚,我陪你走到公路局車站,你回家。” “你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不是。”我說,“我怕你家里不放心。” 她抿著嘴笑笑,說:“也許有一天,他們會不放心,但不是現在。” 我們冒著雨,穿過夜街。她的花雨衣在雨簾里,在燈影里,我想到她筆下的那只流浪的蝴蝶。 四 我不大敢對她付出太多的友情,不是我吝嗇,而是我不愿讓她因為找我而時常遲歸。當我發現我無法使她了解的時候,我只得說謊,當我接她電話時,我說,我必須早點回去,我有事。請她給我寫信。 她寫了信,她說: “我知道你騙我,但你是善意,所以,我不怪你。我下星期一再來。” 五 下星期一,她并沒有來,我只好回家。上了公共汽車,后面座位上有人拉了我一下,說:“這個位子給你。”我一看,原來是藍葹。 “你怎么坐這班車?”我問。 她垂著眼瞼笑笑,說:“你坐這個位子吧!” “你到哪里去?”總是我在找話說似的。 “到前面。” 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在她讓給我的位子上坐下去。 她左手抱著一疊書,右手拉著車子的皮套,白凈豐腴的圓臉上,有三道弧。兩道是眼睛,一道是嘴唇。她的黑發濃密閃亮,如錦鍛,柔柔地覆蓋住她濃密的眉毛。 我說:“藍葹,你真像一幅畫。” 她的黑眸往眼角一轉,斜斜地掃我一瞥,又馬上收回去,簡短地說: “真的?” “我要找個朋友,把你畫下來。” “真的?”她還是那個表情,把黑眸隱藏在濃密的睫毛背后。 車子的聲音很響,我沒有再說話。我在橋畔那站下車,她也跟著我下車。 我忽然明白,她原說今天要來找我的。 以后,她就常常在公共汽車上等我,她知道我搭哪一班的車。有時天很冷,她也不在意。在寒風刺骨的夜里,我都有瑟縮之感,她卻一直都是那么坦然地和我一同下了車,慢慢地在我身旁走著。有時,我實在不好意思就那樣直接回家,而把她孤零零地扔在寒夜里,所以,我請她到附近的小吃店坐坐,叫一碗湯圓或餛飩,她經常只喝一點湯,就那樣和我坐一會兒,我再把她送到車站,然后才回家。 有一天,她忽然叫我:“你不是說,想找人把我畫下來。” 我說:“我一直這樣想。” “你去找吧!我希望看看我像什么樣子。” 于是,我找來畫家陳星。 “不要告訴他我是誰。”藍布說。 “當然。”我說,“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陳星畫的畫很快,他的畫有一種朦朧縹緲的風格,他畫的是藍葹的半側臉。漂亮的圓臉,黑緞般的濃發,有力的睫毛,隱藏的黑眸,嘲諷的嘴。 藍葹看了,只笑笑說: “哦!這就是我!” “你要不要帶回家去?”我問。 “送你好了。”她淡淡地說。 “你不要?” 她把眼光停留在那幅畫像上,說: “我也許可以自己畫一張試試。” “你也會畫?”我問。 陳星在旁邊聽了,鼓勵地說道: “每個人都會畫的,你不妨試試。” 藍葹沒有看陳星,淡淡地說: “我畫過。” 六 有好一陣沒見藍葹。雨季過去,春天就來了。 這天,收到藍葹的信,她簡短地寫道: “到我家里來一下好不好?我請你吃點心。 時間:星期六下午4點。 地址:第六區××路×號。” 不知為什么,我很想看看她,于是,我去了。 第六區是在×市的郊外,×路×號是一所醫院。門口掛著藍醫院的牌子。但不像一般的醫院,這所醫院完全是住宅的模樣。小小的院落,種著花木,日式的平房,前面一間是地板,其余則是“塌塌米”。 “請先掛號。”那個坐在藥局里面的少年說。 一我不是來看病,”我解釋道,“我是來這里找一位藍葹小姐。” “藍葹?”少年疑惑地說,“沒有人叫藍葹。” “她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我形容道,“圓圓臉,長得很美,她請我來的,說她住在這里。”我出示藍葹的信給他看。 他看了看,猛省地笑笑說: “哦!我知道了,她不叫藍葹,她叫彩兒。你進來吧!” 我疑惑地跟著他往里走,經過那深深暗暗的走廓,他帶我邁下這正面的房子,下了石階,來到后院,往右一拐,見還有兩間小小的房舍。紙窗木門,沿墻種著芭蕉。 少年把木門拉開一半,說: “彩兒,有人找你。” 藍葹從里面出來,說:“哦!你真來了。” “你以為我不會來?” “當然,”她抿抿嘴角,“我請的客人都不會來的。” 我看了看她。她一身家常打扮。春天里,她穿著一件淺藍底子,粉紅和鵝黃花朵的直筒寬腰身的洋裝。胸前用絲帶系著一個藍色的蝴蝶結。濃濃的黑發比過去長了許多,垂在肩上,覆蓋著臉頰的兩側,顯得比平常瘦了些。 她看著那少年轉身走回去,才笑笑說: “讓你知道我的真名。該死!” “有什么關系?”我說,“彩兒不是很好聽嗎?” “不好聽也沒有法子,爸媽給我的,我只得承受。”她說,側過身子讓我邁上那“榻榻米”的房間。 房間很小,只有4個“榻榻米”,外面是“玄關”,用一道紙門隔著。紙門上貼著許多淺粉紅色的剪紙,很精細,剪的多是蝴蝶,也有些是花,或圖案。 “是我剪的。”她說,“成天閑著,好無聊,只好剪紙。” “剪得很好。”我說,“這是一種很難得的民間藝術。” 她抿著嘴笑笑,說: “什么事給你一說,就偉大。” 我也笑起來。今天的藍葹比往常明朗些。 她讓我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有個矮幾,上面擺著四個形狀不同的日式小碗,那小碗,我很少見過。一個更青色的,是葉子形;一個紫紅色的,是櫻花形;還有兩個黃色和綠色相間的,一個像船,一個則是方形。里面裝著蜜餞、花生、小西點和糖。 “假如你不來,我就把它們喂螞蟻。”她半真半假地說,“我媽說,我要請得到客人,那才是怪事。” “為什么你請不到客人?” “誰知道?大家都騙我。他們口頭說來,其實他們心里不想來。所以,結果還是不來。人們拗不過自己的心的,是不是?” 我點著頭,她的話真有道理。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想來。”她說,遞給我一杯茶。 我倒任了怔,不知該怎么回答。 “我替你說吧!”她不等我說話,就說,“你也不知道你為什么想來,對不對?” 我笑著,點了點頭,說: “也許可以這么說。” 她坐下來,低垂著眼睫,說: “這樣才證明你是真的想來,不是為敷衍我,或什么禮貌。人們只有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樣做而做的時候,才是最真實的。” 我驚愕地望著她,我說: “彩兒!你不知道你有多聰明!你的話,簡直是哲學。” “哲學是什么?我不懂。”她說,拿起一粒花生剝著,“不過,你叫我彩兒,我倒很高興。” “應該高興,那是你的名字。” “不。以前我不喜歡它。在我認識自己以前,就被人強迫加在我頭上,我覺得生氣。” “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我說,“他們生下來,就由父母命名。” “所以,那是人的悲哀。”她說,“人們無權對自己先天的一切去決定取舍。你喜歡,也得接受;你不喜歡,你也得接受。” “所以,你早該喜歡彩兒這名字。” “不,我一直不喜歡這名字,覺得它俗氣。”她說,“直到你來做我的客人,并且叫我彩兒。” “為什么呢?” “因為這名字已經被我自己所選擇的朋友認可。你使我知道,人們在不認識自己以前,所得到的東西,也可能變得有些意義。” 我有點不大了解地望著她。她抬眼看了看我,說: “畫了幾張畫。你要不要看?” “當然要看。”我說,“我不知道你會畫。” “以前我只剪紙。家里的人個個煩我。現在我畫畫,他們可以減少掃除的麻煩。” 她一面說,一面站起來,由櫥里取出一疊畫。 “這張是我自己。”她說。 我看了看,那簡直不是她自己! 畫上的那個女人,頭發蓬亂披散,臉上瘦骨嶙峋,眼窩深陷,嘴巴張開,仰著頭,雙手向天,似在呼喊。那襤褸的衣衫掛在身上,像被狂風吹卷。那是一張臘筆畫。 我看看她,搖頭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她嘴角一抿,嘲諷地笑笑,說: “有一天,我會變成這樣子。” “你太多幻想。”我說。 “是真的。”她淡淡地說,“我有一天會老,說不定會窮,也許受到什么打擊,而變成瘋子。或者會去自殺。” “噢!不會,不會的。”我肯定地說,“你不能這樣想。” “我想不想都是一樣。”她淡淡地說,“反正現在我不怕了。以前我是怕的。” 她把那張畫拿開,給我看另一張。 那是一張古怪的畫,畫面上滿布著一片桔黃的草,在右上角,卻釘了一只已死的蝴蝶。 “那只流浪的蝴蝶死了。”她說,“我把它釘在荒草堆里。” “你想得太多了。”我一面驚訝她畫法的大膽,一面說。 “想不想都是一樣的。”她說,“女孩子們也像這只流浪的蝴蝶、好時光會在流浪中浪費過去的。我們會變形,會死去,還不如蝴蝶,可以做成不變色的標本。” 她又給我看另一張畫。這張畫顏色很鮮明。藍天綠野,點綴著幾簇小小的花,她說: “世界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大家野生野長。沒有什么教養的禮數,每人依每人的方式過活,沒有人說哪一樣是正常或不正常。最多只不過是能活下去的活下去,不能活下去的就死掉,生死是很自然的事,怎樣生,或怎樣死,都是無關緊要的。” 她說完,把這張畫拿開,露出下面的一張。這一張,她畫得比較正常,是一個面貌端莊的中年婦人,微閉著眼,懷中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在哺乳。那嬰兒也閉著眼,很安詳的樣子,在旁邊,她寫了兩個字的標題——“承受”。 “只有人類承受上一代的壓力最多。”她說,“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就已注定。” “別的生物也是的。”我說。 她把圖畫一張一張地疊起來,收回壁櫥里去。然后,走回來,坐在矮幾的對面,低垂著眼瞼,說道: “也許你對。不過,我現在已經不再想那流浪的蝴蝶。自從我發現自己可以畫畫之后,我不再害怕我今生會怎樣結局。事實上,怎樣結局都是一樣的。人生都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死亡’。‘死亡’是很公平的。分別只在你這一生有沒有發現自己可以做出什么,一旦你發現了,你就不再害怕你將怎樣結局了。” 我聽著,藍葹的這一番話實在很高深,高深得令我覺得意外,于是我說道: “彩兒,你知道嗎?孔子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那差不多就是你現在所說的意思了。” 藍葹笑笑,說:“我不懂你的話。我剛才也只是隨便說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現在已經不再像那只流浪的蝴蝶,我可以定下來,做點事了。我不再想哥哥自殺或外祖父自殺的事。假如我注定要那樣結局,我也只好接受,因為那是來不及選擇,就已注定了的。今后,我將專心地畫畫。謝謝你做我的朋友,也謝謝陳星。他看過我的畫,說我很有天分。” “他看過你的畫?” “我寄給他看的。” “你說不讓我告訴他你是誰。” “那是那時候。”她說,“現在不了。” 七 出了藍葹的家,我直接去找陳星。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見他就問,“藍葹找你學畫了嗎?” “她不必學。”陳星正在自己裱畫板,他一面用手抹平畫板上的紙,一面說,“她是一個天才。她的畫極富哲理,而有創造性,有一種神秘的美。那是繪畫的最高境界。她把自己的人生觀注入到畫里,她的畫充滿著無拘無束的幻想和深摯的情感。” “但是,她的——”我指指頭部,“似乎有點問題。” 陳星笑著搖頭,說: “你被她騙了,根本沒有那一回事。” “但是——”我大惑不解地問。 “她的一切故事都是她自己編造的。”陳星說,“她外祖父并沒有自殺,而且還健在,他是當地的一位名醫,說來你一定也知道,施外科。” “哦!施外科,我當然知道。” “那位施醫生就是她的外祖父。”陳星說,“她根本沒有哥哥,所以,當然也不會有個哥哥自殺。” “但是,她為什么要那樣說?而且,你又怎么會比我更知道了。” 陳星把畫板平放在柜子頂上,讓我坐下,遞給我一杯茶,他說: “藍葹乳名叫彩兒。那天,我一見她就認出了,她是以前的鄰居。她的家,是個保守的家庭,世代習醫,所以格外希望生男孩,而偏偏她母親那一代就只生了她母親一個女孩。無奈,只得招贅了她父親藍醫生。” “哦!原來她父親是招贅。” “是的,當時他們言明,如生女兒則姓藍,如生兒子,則第一個要姓施,好繼承施家宗祧。” “那么,藍葹是第一個,是女兒。” “對了,所以,她母親非常失望,不喜歡她,不理睬她,從生下來,就不理睬她,因此,她父親給她取名叫‘睬兒’,后來,因為適合女孩,才改為彩兒。” “難怪她那樣孤僻!” “是的,她很孤僻。”陳星說,“那時,我們住在她隔壁,隔著竹籬經常看見她獨自一人,坐在那日式房子后面的臺階上剪紙。從黎明到中午,從中午到黃昏。” “哦!從那時候她就剪紙?” 陳星點點頭,“唔,從那時候。她說,那是她消磨時間的惟一辦法。” “她沒有上學?” “她讀到初中,但是,她不是個好學生,常常逃學,有時在班上搗亂。老師時常要請她媽媽到學校來談話,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她反而變本加厲。后來,索性就退學了。那以后,我也搬了家。想不到,過了好幾年,反而從你這里又遇到了她,她長大多了!” “她很美,是不?” 陳星點點頭說:“而且很聰明。現在我明白,她的一切怪誕的行為,都只是為了要弓!人注意。她逃學、搗亂,為的就是讓老師去請她媽媽來。她說,只有那個時候,她媽媽在注意她,哪怕是打她罵她也好。” “可是,她媽媽始終沒有關心過她?” “仿佛是的,因為她下面有了一個弟弟。” “哦!大概就是藥局那個少年了。” “我想是的。她的爸媽,把全部精神去照料這個男孩,所以彩兒就更被冷落了。” “她說她叫藍葹。” “那是她自己取的。”陳星說,“施是她外祖的姓,她在上面放一個草頭;意思是把那施姓埋葬。” “好可怕的想法!盡管那字在表面上看來是那么美!” “她去找你,說她自己有病,而且編造種種離奇的故事,也無非是想吸引你的注意而已。” 我想了想,說: “我覺得她是成功了。” “我想也是的,你去了她的家。她一定很開心的,因為她媽從來就不相信她可以交到一個朋友,也不相信她有任何與眾不同的才能。” “而現在,她的天才被你證實了。”我善意地揶揄著陳星。 陳星那年輕的臉上掠過一抹難掩的喜悅。 “是的,”他說,“她在繪畫上有非凡的天才,再加上后天孤獨寂寞給她的磨練,她早就有了常人所不易到達的深度,那真是難得。” 我坐在那里,看著陳星那線條利落的臉。我把自從認識藍葹以來的一切,都想了一遍,我覺得我了解她了。于是,我對陳星說: “現在好了,讓我祝福彩兒,也祝福你吧!” 陳星深思地看了我一會兒,說: “也許我們更應當祝福的(www.lz13.cn)是顏料和彩筆。” “是的,顏料和彩筆。”我笑著站起身來,說,“只有顏料和彩筆,才可以把蒼白的人生涂染成絢麗的世界。才可以使死去的不致褪色,像彩兒畫紙上的蝴蝶。” 八 多年不見彩兒,當然,她一定已經長大,而且很可能,她已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我不知道為什么她在我記憶中一直這樣鮮活,這樣清晰。或許因為她太像每年一到春天就開始翩躚的蝴蝶;也或許,她使我想到世界上還有更多像彩兒一般聰穎而寂寞的靈魂,她們寂寞地降生,而后無聲地凋萎,只因她們生命中缺少愛的顏料和純真的友情。 羅蘭作品_羅蘭散文集 羅蘭:春曉 羅蘭:夜闌人靜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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