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混濁

當交換學生正式向全班自我介紹時，我以為阿煜會跟當時的我一樣震驚，可是他沒有，好像這是他遇到的唯一一個叫帥星宸的人。

我的心裡一直存在著一個疑問，但全班卻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會注意到這點。

「星宸，你是台灣人吧…..那為什麼能在台灣當交換學生？」

「誰跟妳講我是台灣人？我來自其它星球喔！天、狼、星！」他拍拍胸脯說

「你少唬我啦。」

「真的啊？我什麼時候騙過妳？」

我沉默。他說自己來自天狼星，過去的他告訴我死後想成為天狼星，而這兩個人，都叫帥星宸。一個代表我的過去，那麼這一個呢？

帥星宸相當受到學校女生的歡迎，我始終不明白他哪一點能夠這樣吸引她們的目光與尖叫聲，就連原本看到阿煜眼睛就會自動變愛心的喬喬也開始將焦點轉移到他身上，阿煜鬆了一口氣，卻又帶點「我的粉絲跑了」的怨念。但在聽到喬喬說「雖然星宸學長很棒…可是阿煜學長更棒！」後，阿煜差一點昏倒。

最誇張的是，他那傢伙竟然還有「全校最溫柔的男孩」一堆亂七八糟的頭銜，搞什麼東西？帥星宸哪裡溫柔了？

在我仔細觀察之下，他對所有女生都相當有禮貌，也表現得非常紳士，的確可以稱上溫柔，但是…為什麼這傢伙獨獨對我這麼粗魯、這麼不紳士！！

他看到其它女生搬一點書，就會主動上前幫忙，博得女生們歡心；而如果是看到我搬得要死要活，他只會在一旁哈哈大笑，順便把自己的東西也加在我身上，要我幫忙拿一下。這算什麼世界啊？

「欸我說你，你難道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點…點…嗎？」飽受不平等對待的我，終於忍不住向他抗議

「為什麼要？我只對女孩子溫柔阿。兄弟。」他一副無辜樣

很好阿你……帥星宸。這個學校裡頭，最早認識他的人就是本姑娘我，也難怪他會把我當兄弟一般看待，但是……這不公平啊老兄！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雖然很不認同，但我總不能掐著他的脖子硬要他把我在他心中的性別改為女性，民主國家裡頭人民是有自由意識的。

因此明明就是一個女生的我，只能被他貼著「你是男生」的標籤繼續在他旁邊當兄弟。

※

坐在餐廳，喬喬翻閱著手中的旅遊雜誌，興沖沖地指著上頭介紹的景點。

「大家大家！我們明天去露營好不好？這裡，很靠近日月潭。」

現場一片沉默，露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二月了，這種天氣去日月潭露營好嗎？

沒有一個人開口講話，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大家所擔心的應該跟我差不了多少吧。

「阿煜學長，好不好嘛？從小到大我沒有露過營耶！」喬喬見大家不語，便施以撒嬌攻勢，令阿煜差一點無法招架

「趙希…妳覺得呢？」他的眼神裡頭充滿了「救我」這兩個字，我最喜歡看阿煜因為喬喬動人的撒嬌而陷入困窘的痛苦表情，幸災樂禍地吃著義大利麵。

「呃……我想……」

「那就去吧！」默然許久的帥星宸忽然開口，我愣了愣，麵條上半身在嘴裡，下半身還在外頭咕溜咕溜的。他溫柔地對她笑笑，繼續喝他的黑咖啡。

「那……好啊。明天就去日月潭露營。」不受自己控制，如同反射動作一般，我附和了帥星宸。

「好啊好啊…那就明天去吧…」阿煜呵呵呵地傻笑幾聲，低頭玩著盤子裡的食物

白開水學長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露出八卦的笑容。

為了防止所有人在明天的露營時餓死，離開餐廳後，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附近的超級市場購買維生物品。

喬喬當然搶先跳上阿煜的機車，阿煜只好逆來順受，乖乖發動。

而我只好給帥星宸載，坐上他那一台動不動就自動熄火的爛車，寒風凜冽，割在這城市中。

「給妳穿啦！看妳冷成這樣，超級沒用。」我穿著高領毛衣，加上一件厚重的大衣，卻依然感到寒冷而發抖。帥星宸無奈地搖搖頭，脫下自己的夾克遞給我。

想不到他對兄弟還蠻不錯的嘛！想到這裡，我的心就溫暖了起來，不只因為他的夾克而已。

「抱好囉！出發！！」這樣的寒夜，他竟然可以像在籃球場上熱血沸騰，還是以這般幼稚的型式，發動機車還高舉雙手，想像自己是超人大呼小叫。結果車子熄火了。

眼看五分鐘已經過去，他試著發動爛車上千遍，爛車就是不肯乖乖復活，發出「噗噗噗」的放屁聲。

「你的爛車在放屁……哈哈！」我為自己的幽默感到得意自滿，捧腹大笑

「…好笑喔。」他給我一記衛生眼，我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閉上嘴巴

「…唉，車子還是發不動耶！趙希，我們來對它撒嬌好了！」他大吐一口氣，要我跟著他一起對這台爛車撒嬌。

「咳咳……小親親！幹麻這樣…求求你發動嘛好不好？乖乖的哥哥以後都愛你哦…！…喂！快點跟著我一起唸啊！」他見我傻在原地，連忙要求我跟著他一起，扯出「團結力量大」這種鬼道理。

「小親親……」

我和帥星宸這個神經病就停在人來車往的路邊，深情款款地對一台機車撒嬌，叫它小親親，發誓會好好愛它，但它似乎不領情。

「呀噁…馬麻，那兩個人在幹什麼啊？好可怕哦…有病…」經過我們身旁的死小孩天真地問他媽

「嘖…不禮貌！這個社會上有很多不幸的人啊…對弱勢族群要尊重…尤其他們還這麼年輕……可憐喔……」

不知道是太冷了還是其它原因，我凍在那裡，背後滑下三條大黑槓。

「幹！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喔！再不動就等著當廢鐵！！」帥星宸忽然大怒地踹了爛車一腳，再試著發動一次，剎那間，車子不再熄火了！！

看著帥星宸春風滿面地再次用超人的姿勢喊著「出發囉！」的神情，我有一種前五分鐘都被當笨蛋玩弄的無奈。

長久以來，我一直覺得帥星宸對喬喬有著不一樣的感情，第六感告訴我他一定喜歡喬喬。身為他的好兄弟兼好同學，我有搞清楚這整件事的必要，否則我對不起自己內心早已乾涸的八卦湖。

「帥星宸…你是不是喜歡喬喬阿？怎麼對她都特別好？」他在路上狂飆，冷風咻咻咻地從身邊快速飛過

「妳還真是瞭解我呢，正想找妳幫忙。我啊，想要追喬喬，幫幫我吧大姐！妳跟她比較好，可以撈一點情報來。」

原本以為他這個人就算被講中了還是會嘴硬一下，沒想到竟然這麼瀟灑的承認！可是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卻有點悶悶不樂。

「…你真的喜歡喬喬喔。」我降低音調，聲音聽起來像被悶在棉被裡頭

「是啊。雖然我知道喬喬喜歡的是阿煜…可是正好讓我充滿了為愛而戰的戰鬥力啊！幫幫我啦！追到她我一定請妳吃牛排！」他篤定地說著

我的心沒來由地越來越澀，到底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為何我的眼睛背負了拼命撐住不讓眼淚流出來的使命？

「人家才不想吃什麼牛排……」我小聲嘟嚷

我明白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請不請牛排的問題。

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告訴我他喜歡喬喬哪一點，又拼命告訴我喬喬有多可愛……

至於我只能隨便找出幾個詞來附和，光是整理自己亂成一團的思緒就力不從心了，為什麼我會對他要追喬喬這件事感到酸楚，自己喜歡的明明就不是這個帥星宸…我以為自己夠堅強，不是個愛哭鬼，而且一向對自己的忍耐力相當有自信，但是直到車子在超級市場外熄火，看到了早已在門口等待的他們，以及快被凍僵的喬喬，我卻無法遏抑的落了幾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