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寒冷沁涼，秋日迷離蕭索，即便是藍天白雲，陽光和煦，空氣裡仍帶著濃濃的季節氣息。踩在層層疊疊的落葉上，枯黃的葉片發出乾硬的碎裂聲響，窸窸唆唆吱吱喳喳，彷彿是為靜謐的大地寫上音符，也為安適的步履增添行走的樂趣。

楓紅處處，山城早就妝點上了秋日的五彩，鮮黃紅橙金碧，風一吹過便是漫天落葉紛飛。除了火紅豔黃的槭與楓，其實更多的是無所不在的法國梧桐與野栗，以及滿山遍野的榆樹、樺樹及橡樹。巴掌大的梧桐葉轉成黃褐色後乾枯掉落，在空中翻飛的姿態總是少了些輕盈的優雅，不似樺樹的一身金黃，只需微風輕輕一拂便灑下滿天的璀璨，迴旋曼妙。野栗的葉子更像五爪，離枝之後易破易裂，沿著人行道堆積而被踩踏得粉身碎骨。而橡樹葉的葉形美麗卻獨缺吸引人的色彩，單調的呈現著死寂的土棕暗黃，在滿眼奪目的金燦裡堅守著一貫的沈穩。然而橡實掉落從來不理會行人的走過，叮叮咚咚敲打到頭上時，竟有一種醒人的刺痛。

小鎮旁的山坡上有個地區被稱為盧梭荒地（Le Désert Jean Jacques Rousseau），這林地其實並不荒廢，仍是夏日蔥鬱、深秋染紅的森林，與四周沒有明顯分野或界線。命名為盧梭，當然是為了紀念這位十八世紀的哲人作家，以他崇尚尊重自然的精神為標竿。然而經常在那兒進進出出，我至今仍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一個林子會被稱為荒野。上個月去散步時，在溫暖的秋陽下還看到露營的童子軍在草地上踢球遊戲，更遠一些還有許多家庭團聚、烤肉野餐。

今天中午送女兒上學之後，看著秋季特有的天高雲闊，我便驅車直接往山上去。這個林區緊鄰山腰上的二次大戰戰士紀念碑，在一個狹而不長的谷壑中，據說因為緊緊靠著懸崖峭壁，常有落石，危險性高而遊人較少。其實入山口的步道夾在兩個崖壁之間，海拔高度不過才460公尺，地形平緩，地面因為經年累月的落葉堆積柔軟舒適，是許多人慢跑的去處。由入口走進之後，步道分為左右兩條，各自沿著兩邊的山崖向前延伸，數百公尺之後才又會合為一。由此繼續繞著山路走，可以到縱谷另一邊的大草地，行程總長不過只有一兩公里，老少咸宜。這沿路兩岸的崖壁遮擋了陽光，因而隨高度漸層微調改變了石壁上與樹林間的溫度與濕度，繼而影響生長其上的植物族群與微生物。蟲鳴鳥叫、生機盎然。多種鳥類在這兒築巢，也在苔藻間與樹林子裡頭覓食，偶而還看到野兔跳躍，松鼠竄爬，大自然的生命力蘊藏在我們靜心觀看的瞬間，匆匆的過客無緣得見。

我走著看著，滿眼的秀麗令我感動。四季更替的自然循環規律在無意中進行著，農民曆上說今天立冬，但此地秋色秋意正深正濃。我不禁想起范仲淹的蘇幕遮：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

走出林區，瞧見小徑盡頭停車場上我那忠實的伙伴Toyota，今天是星期四，秋假後開學的第一天，所有的人都在城裡忙碌著，我竟然得以如此悠閒摸魚亂晃……

上得車來，就要離去。不意一片黃葉飄然落在窗前，為今天的漫步畫下了一個美麗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