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只說說小日子,不談大國事.
但是刻骨的體會是:處理不好大國事,就沒有啥個人的好的小日子.
就說台灣百年~一八九五年以前,掛的是大清黃龍旗.
那時是我祖父那輩落腳台灣枋橋(今板橋市)南門街作豆腐豆漿批發
生意,發財買下自華江橋邊到枋橋文化路口的一大片農地成為街上的
大戶地主之一.
一八九五年五月二十五日建立的台灣民主國飄著的藍地黃虎旗,前後只
飄了十三天,總統唐景崧和副總統丘逢甲一逃福建廈門二逃廣東嘉應,
民主國亡之時,祖父作他的生意種他的田,直到日人在一八九五年十月二
十一日正式據台,民主國正式亡國,黃地藍虎旗下,日本膏藥旗正式飄揚
台島五十年,祖父為保他的家業和數百頃農地和佃農生計,只好應允作枋橋
流芳里保正,一直壯大著他的家業和田產.
勤勞會賺錢的祖父,和過去老輩的閩南士紳一樣:沒多高的學識,不愛管
閒事;作保正是被逼的,無非為那條街前街後鄰里茍全性命身家於亂世,卻
也不免正室無所出,外妾無子息,不得已抱來一九二零年出生於桃園大溪
的我父作養子,以便繼承龐大家業.
故,我父出生的年代:週遭生活除閩南語,日語亦是他必學的母語之一.
我父六歲上枋橋公學校,自然讀的是日本書說的是日語,每天看的是膏藥旗.
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我父不過十四歲少年,只唸到日本教育的小學畢業.
四五年十月二十五十日台灣光復節,張燈結彩喜洋洋飄起青天滿日紅國旗沒
多久的一九五二年,公地放領和三七五減租的土地政策下,祖父辛勞半生的
田產全數充公分給佃農,分給他的土地債券被不識多少字的祖父悲憤地當
廢紙燒掉,未久發狂而歿,那時我父不過剛過二十,初與我母成家,遭此巨變
,富戶豆干張家頓時重回近三百年前先祖由福建龍溪到台拓墾的赤貧情境
,一個居華樓大宅長到弱冠的養子,頓時一無所有無業無田無以為生.
那面中華民國國旗,對祖父是亡家之旗,對我父我母則是異文化異語言異政
權的標誌~~至此,在這旗下他們淪為社會底層的卑微小民,祖業幾代人的
操持耕作化為烏有.
一九五四年六月後,我及六個弟妹次第出生.
我一九六零在父親的枋橋公學校~~現今校史過百年的板橋國小上小學,
就開始熱愛著每天升上旗台的那面旗.
我沒有父輩被日人殖民及被國民黨收回家產的錯亂.
從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我在那面旗下受教育,討生活,創家業,看世界,我很
少回頭去看:父母他們經過兩面旗所遭遇的困頓命運;打小就挨餓受凍
,得和母親在街頭作小生意求生存的生活,讓我拿定主意要往前走~~要
讀書,要往中產階級走,要站在那面旗的光亮處,讓自己和民族一起像個樣.
我沒有時間怨嘆,清算或抗爭,我面對的就是我出生以來那面旗下赤貧多子
的家和沒有社會地位的父母,我唯一的願望是:讀書讀書讀書,工作工作
工作,跨越跨越跨越.
很僥倖地,我在那面旗存在到今天的時代裡,經歷了兩蔣為台灣留下的:
有「經濟奇績」和「民主奇蹟」的美好年代,成為一個自己還算滿意的「
波波族」:小資且愛自由的波希米亞中產生活信奉者.
我並相信:由這面旗帶領台灣跨越半世紀的寧靜中產階級社會革命,若能
擴及兩岸,那就是真正的民族復興了.
三代百年三面旗,一點素心,無垠志業,也算給兒女留點印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