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家遊戲36 「我愛你，」陳棠棠看著年一偉：「我把這句話留在你這兒。」

十天花光十億，你就擁有一兆台幣！如果失敗…

低聲的陳海山說：「我得尊重他的主意。」

陳棠棠怒視著自己的哥哥，好一晌沒說話。

「我要見他。」陳棠棠冷冷地說：「我今晚就是要來找他的。」

陳海山回頭看了查理一眼。查理走過兩人身前，解除大門的密碼鎖，像金庫似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陣冷氣無聲地湧了出來。陳海山將自己的連身大衣除下，披在妹妹身上：「裡面很冷。」

查理為陳棠棠搬進一張扶手椅，放在年董事長的玻璃靈柩旁。陳棠棠低著頭一步一步的 走近，直到扶手椅旁停住。

「我們在外面等妳。」陳海山對她說。查理默默的將金屬大門掩上，留下一道縫隙。

陳棠棠還是低著頭，她能感受到四周的空間散發著溫柔的黃光，冷氣從上方的氣孔安靜地導入。她沒辦法一下子就抬起頭來看著年一偉，這動作對她來說太困難了。她擔心自己一抬頭，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先下了。她在心裡頭東揀西揀的，挑不出用哪句話做開頭。以前見了面，一開始都在說啥呢？她突然覺得荒謬，因為那些見面的時刻，多是用工作忙碌當開場白，而不是問候他最近好不好。陳棠棠深深地閉上眼睛皺著眉頭，重重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左手握著扶手椅的椅背，她緩緩抬頭，望向玻璃靈柩中的那個男人...

「我知道你沒那麼早睡。」陳棠棠輕聲的說：「我忙了一整天，看稿子，挑照片，開編輯會，你知道我哪些手下，講一動做一動，真是勞心。」她頓了一下，力圖保持優雅平靜的說：「本想今晚來看看你，過一陣子，我就離開台北， 先去一趟新加坡，然後就回上海，這次的農曆年得在柏林過了。」她再度用力閉上眼睛，停了一會兒...

不行了，淚珠已經泛出眼角。陳棠棠拉攏了哥哥披在雙肩的大衣：「這些年見面不容易，大家都忙。」她繼續說著，不管眼中的淚水無聲地滑下臉龐：「之前要約你吃飯，也臨時被事情給絆住了，想打個電話給你吧，也不知道要在電話裡說些什麼。」她透過淚水浸溼的雙眼，看著年一偉，全白的頭髮，還有...陳棠棠抬手抹去淚水，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年一偉躺在玻璃罩下，像是睡熟了的表情，那表情對陳棠棠來說，除了眼睛是閉上的以 外，依舊帶著印象中的傲氣與沈思的神秘感。

「你怎沒告訴我，你跟她生了個兒子？」似乎等著年一偉回答她，陳棠棠停了一下，吸了口氣，繼續往下說：「我的心...好涼...好 冷。你連走了都不想讓我知道嗎？這樣子罰我，真的太重了。」她在年一偉遺體旁不住的流淚：「當年是我告訴妳太太，你跟劉芳慈在一起的事情。我沒辦法，我忍不下這口氣，是我先認識你的，我們當初不是互相喜歡的嗎？可是她卻...她從我這兒把你給帶走了， 她憑什麼？我不懂。」陳棠棠聲音大了起來：「我們只有見面抬槓聊天，聽音樂會吃飯喝咖啡，你卻跟她在外面逍遙快活，你怎麼能要我不生氣？我當然不會讓你們好過，這有錯嗎？」

陳棠棠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唉。我想你從頭到尾都知道，可你一聲不出，好像這一切與我無關，後來還是每隔一陣子見面談天談地，我裝作沒事，你也裝作沒事， 你是這樣子折磨我的嗎？」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陳棠棠有多久沒讓淚水潰堤過了？打小就是好強的個性，要她掉眼淚，可比登天還難！而此刻，揉和著後悔，失望，孤獨感還有失去心中掛念的人所產生的淚水，像是無止境的流瀉。她感到自己哭得很累很累，全身的氣力一點一點的消失。陳棠棠後悔著有些話來不及說出口，有些埋在心底的感覺已經沒法子講清楚，有擁抱的機會，卻自己遠遠離開...

「你太太當年過世，我人在紐約，我知道，但是我氣沒消，你這樣的人，有什麼好安慰的？我連芳慈都不連絡了，她也沒找過我，你也不主動找我，我就這麼對不起你們倆嗎？」她雙手蒙著臉：「我陳棠棠跟你說『對不起』，可以了吧？你們倆都已經走了，就不要再給我愧疚感了好嗎？」 她沒有聽到任何的回答。

陳棠棠獨自坐在扶手椅上，身子因為激動而不住的發抖。她似乎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一切... 是過了一分鐘？還是一小時？她並不清楚，但是陳棠棠的表情有了變化，她變得和善、溫暖、充滿愛意。她是回到了以往跟年一偉相處時的記憶裡走了一回。

「我愛你，」陳棠棠看著年一偉的遺體：「我把這句話留在你這兒。」

她說完起身，發覺臉上的淚水早已乾了，在推開大門前，回頭輕輕地說：「親愛的， 晚安。」

陳海山看著自己的妹妹走了出來：「妳還好吧？」

陳棠棠已經換了一付表情，就如同平常人們看到她一樣。冷冷的，不知道她在想些甚麼的表情。

「從現在開始，劉憶年是我的外甥，他有事，我這個做姑媽的就得理會。」陳棠棠講完，拿回查理遞給她的手拿包，頭也不回的，自己按了電梯離開。

陳海山瞭解到，劉憶年的身世，完全被自己的妹妹給看穿了。

盼盼一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著。她稍晚的時候，在電視機前邊結賬邊看著新聞報導，夜間新聞正以「最新插播」的方式，播報著今晚選秀節目的冠軍歌手涉及吸食與販賣大麻的新聞。盼盼在新聞畫面裡，看到了劉憶年在鏡頭前不知如何應對的模樣，還有一堆市議員候選人落井下石的嘴臉。本來想立刻打電話給他，可是又覺得很尷尬，早上才把人家罵了ㄧ頓，這下子要怎麼開口呢？這樣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就因為如此，盼盼腦子裡一直在糾結著打電話，還是不打電話，搞到快天亮了還沒有睡意。

「我真是自己整自己！」盼盼乾脆從床上坐起身來，扭開夜燈，拿起手機要撥給劉憶年。就在這同時，手機反而先響起，把她給嚇了一大跳！盼盼看了來電顯示，更是意外！打電話來的，竟然是姨婆？

盼盼立馬跪坐在床上接電話：「姨婆好。」

手機那頭傳來陳棠棠冷冷地聲音：「妳醒來了吧？」

「醒了醒了，」盼盼偷瞄了一下床邊的時鐘，指針顯示著清晨三點五十分：「姨婆早。 」話說完她懷疑姨婆這通電話是從美洲還是歐洲打來的呢？

「妳跟著妳爺爺瞞了劉憶年不少事沒讓我知道啊。」盼盼一聽這話，腰身不自覺的立刻挺直了：「是...是爺爺叫我不要說的。」她趕緊把責任推到爺爺身上。

「我現在叫妳說，」陳棠棠的聲音聽起來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把劉憶年的所有大 小事都告訴我。」

這該從何說講呢？盼盼心想。那就從劉憶年用水煎包扔她的那一刻開始說吧。

劉憶年整個晚上眼睛都闔不上。他除了早上看完週刊以外，接下來一整天都沒接觸到任何的新聞報導，手機也沒開。劉憶年不想再看到任何關於昨天晚上被偷拍，以及那個什麼大麻歌手JOAN的後續消息，更不想被記者追著跑，可是一整天沒有跟盼盼連絡，這讓他難受，因為劉憶年把自己給孤立了起來。劉憶年整個晚上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捅了大簍子？把所有幫助他的人都給搞黑，都拖下水了呢？劉憶年擔心星期四的行程跟花錢的進度，會因為這樣全面停擺，他已經努力了七天，看著總統套房書桌上的日曆本，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還有三天，在星期六的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這場過分誇張又折磨人的金錢遊戲就會結束。

「現在還不能夠認輸。」劉憶年在心裡這麼提醒自己。他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況。 JUDY昨天提醒他，媒體採購的部份開始有了一些阻礙，有些媒體平台已經告訴JUDY， 他們有壓力。這令劉憶年不解，花錢還不行嗎？這樣都買不到廣告，還能怎麼辦？無論 如何，他告訴JUDY，一定要撐到星期六！同時劉憶年也在構想著，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在最後三天將剩下的錢給花掉？他本來想問一下陳大律師，如果他買了一件古董花瓶，不小心失手摔破了，這樣算不算故意損毀？如果不是的話，這個方法應該可以做。但他不能肯定，萬一陳大律師那個胖老頭跟他說，碎片也有價值的話，那就糟了。劉憶年想到這裡，腦子就轉了彎，要是他買的不是花瓶，而是一幅上億名畫，然後不小心被一把不知怎麼來的火給燒成灰，這樣子可不可以說成是意外呢？老胖子不會說連灰也有價值吧？

「嘖！」劉憶年不耐的抓著頭：「我去哪裡找一把不知道是怎麼來的火咧？哎！我怎麼樣可以讓人家相信我真的失手摔破古董花瓶呢？」劉憶年氣得捶沙發上的抱枕。

還有別的嗎？

劉憶年回想著IVY給他的幾個海外投資計畫，重點不是內容看不懂，當然，是有完全看不懂的，什麼防砂塵暴綠能工程、奈米鐵載體定向醫療技術開發、船運海盜保險基金招募之類的，他完全看不出來把錢放到哪一項投資裡面，就可以完全賠得精光的？那個尼日金礦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來一去就花掉兩億多台幣，可是這也不會有第二次，IVY跟 他說過，尼日這個國家已經被聯合國給斷了經濟援助，要逼迫新任的那個自封為大總統的軍閥實行民主政治，在那個記不住叫啥的軍閥頭子不開放民主選舉的情形之下，這個國家等於是被鎖住了。

劉憶年拍拍自己的額頭，心想：這甘我什麼事？輪不到我擔心吧？打從小巨蛋回了飯店之後，他就一直心煩意亂！包括被用力按摩完，依舊是身體很累，但是腦子不願意睡。他將總統套房裡酒吧裡的酒打開試飲了好幾瓶，終算找到一款不帶嗆味的烈酒PATRON TEQULIA COFFEELIQUEUR。一口灌下去，是濃濃的咖啡甜味，然後出現苦味，鼻腔可以聞到香草以及木桶的燻烤香氣。劉憶年越喝越順口，沒多久大半瓶就全下了肚。

這樣好很多，腦子開始出現昏昏沈沈的狀態，比較輕鬆一點，睡意跟著開始浮現...劉憶年覺得自己只是小小地瞇了一下，就被總統套房裡的電話吵醒。他百般不願意的拿起電話：「喂？」

TONY聒噪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哎喲！劉董啊，你怎麼不開機也不接電話啊？現在都幾點啦？」

「我現在不是接了嗎？幾點啦？」

「十一點半了大哥！中午啦，起床啦！」

十一點半？劉憶年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媽呀，我怎麼睡得這麼晚？」他掛了電話，衝進浴室裡用最快的速度洗了個戰鬥澡，然後隨便穿了衣服，裹著浴袍，開門要讓TONY跟TINA進來。

沒想到是盼盼第一個進門。

「呃...」劉憶年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倒是盼盼先開了口：「都幾點啦？睡到不知道要起床嗎？怎麼整間房子裡都是酒味？」她的眉頭皺著：「亂七八糟的，昨晚上你這裡開HOME PARTY呀？」

劉憶年還沒回話，TONY搶先開口：「哎呀！一定是因為妳不理他，讓我們劉董一個晚上都在借酒澆愁啦！」他邊說邊幫著TINA拿今天要給劉憶年穿的衣服及配件搬進來。

TINA看著劉憶年兩眼還有血絲，她安慰地說：「劉董，你不要管那些週刊雜誌跟新聞 報導怎麼講，他們是故意抹黑你的。」

「啊，啊。」劉憶年尷尬的回應。

「本來我以為你一定選不上，」TINA繼續說：「但是看到媒體裡面，那些政客攻擊你的樣子，現在有一點點的可能性會選上了。」

千萬不要！劉憶年心裡想。

「爺爺跟我都弄清楚了，昨天搞出這些事情來的，都是...」盼盼說到一半，她看著TONY跟TINA兩個人一眼，將劉憶年拉近身邊來悄聲說：「都是年震宇一手策劃的。」

「也不是沒可能啦！」劉憶年發現盼盼好像不將昨天週刊的報導當作一回事了，他也跟著放鬆下來。 總統套房的門被打開，劉憶年還沒意會過來是誰，就聞到一股極致美味的香氣。

「算了！」『冶遊味』餐廳的老闆吳師傅意示兩名助理將午餐送進來：「我已經知道那些報導，是在故意抹黑你。算了！沒事。」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還是很臭！

劉憶年當然想不到吳師傅會回頭繼續供餐的原因，是因為吳師傅今天一早就接到了暗戀的陳棠棠來電，再不願意也得願意。

盼盼一聞到美食的香氣，肚子就餓了：「吳師傅，今天中午吃什麼啊？」

TONY一看到又是『冶遊味』送餐來，兩個眼睛睜大到快掉出來的地步！

吳師傅命助理打開送餐推車，掀開推車上蓋，一陣溫熱的海洋風味撲鼻而來。

「小子，你看到什麼？」吳師傅不理會TONY的尖聲讚歎，看著劉憶年問。

「兩塊大披薩，薄片的。」他繼續說：「有生蠔。」

「是法國南部來的貝隆生蠔！屬於平牡蠣的一種，野生的現在很稀少了，」吳師傅坐在單人椅上解說：「跟太平洋的品種比起來，這個品種的生蠔有比較清晰的海洋鹹味，同時奶油般的細緻口感更上乘。因為鹹味而更能帶出生蠔本身的甘甜。」

劉憶年知道品嘗吳師傅餐點的規矩，當初說好了，他得記下來自己吃的是什麼東西，才能真正把這些美味吃下肚，而此刻可真是餓了，劉憶年清楚的覆誦了吳師傅的說明。

「還有呢？」 劉憶年繼續盯著熱騰騰的披薩看：「橄欖？」

「從西班牙南部Málaga來的橄欖，帶有花果香氣，這披薩上面就是用這個Hojablanca品種作成的黑橄欖。」 Hojablanca這個地名的發音，讓劉憶年差點咬到舌頭。

「還有呢？」

「青菜。」劉憶年放棄辨認。

「芝麻菜！」吳師傅大聲提醒他：「還有呢？」

「這...」劉憶年快要忍不住將整份大披薩搶過來吃了：「好像是碎魚肉？」

「西班牙油漬鯷魚。使用前最好拿紙巾將鯷魚上的油漬吸乾，然後拿湯匙壓碎。還有呢？」

「薄薄一層番茄醬。」

「這是用玉女番茄自製的番茄醬，果香味很濃郁，新鮮度滿分！薄薄一層是襯托海味用的。還有呢？」

劉憶年實在看不出來：「沒了。」

「這一條條反光的油漬，是橄欖油！」吳師傅大聲說：「這是西西里島MARAZA的特級橄欖油。披薩出爐的第一刻淋上去，又熱又燙的披薩會將這種橄欖油富含果香味的特色給整個烘托出來。」

劉憶年哪能看出這些？只好悶著頭覆誦吳師傅的橄欖油說明。

「還有呢？」

「Mozzarella Cheese？」

「總算說準了一樣。」吳師傅點頭像是沒點頭。

盼盼心想：一塊披薩講了大半天，這還給不給人吃啊？

「可以吃啦。」吳師傅一揮手，兩名助理開始將貝隆生蠔烤披薩分切裝盤給現場所有人。當劉憶年等人經不住餓大口咬披薩時，吳師傅早已離開。

配餐是義式番茄冷麵湯。裡面的冷麵是西西里作法，寬的麵條桿出來後，再纏繞在細木棍上水煮，變成一條條螺旋捲曲狀，然後切段入湯。TNOY一咬下酥脆麵皮的披薩，還是那句老話：「啊～我就算吃完就去死，也值得了！」

盼盼口中的貝隆野生牡蠣，輕輕用上下顎一擠壓，濃厚的海洋奶油味立刻衝出！搭配了 鯷魚的鹹，黑橄欖的果香，玉女番茄醬的酸酸甜甜，再加上清爽的芝麻菜葉，鼻腔中聞 到的是西西里島古法製造的特級橄欖油回送的水果氣味...真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