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唐代宗李豫、大曆八年,改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任淮南節度使、檢校兵部尚書的陳少游在鎮守揚州後,曾經派遣麾下ㄧ名軍卒趙某前往京城送交書信給在京的王公大臣。趙某出發前,陳少遊再三的告誡說:
「我有急事,等著你送信回來後報告結果。因為你勇猛強健,這才挑選了你去執行這項任務,因此路上萬萬不可有任何耽誤停留,若在預計的日子內未能抵達的話,便是違背軍令,你就死定了。」
於是趙某每日總是快馬加鞭的趕上數百里的路程,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趙某抵達華陰縣(今陝西省渭南市轄華陰市),天已經黑了,就投宿在旅店中。才剛躺下閉上眼,連鼾都還來不及打上ㄧ個,就忽然見到ㄧ個身穿綠衣的人出現在身旁。綠衣人對趙某說:
「我是金天王(西嶽大帝,華山的主神)手下的吏員。金天王有令要召你前去,你應該趕快去。」
趙某不知道金天王召見自己是有啥事兒,反正惹不起,只能馬上起身與那綠衣使者一同出發。
來到華山山神廟前,綠衣使者先ㄧ步進入報告說趙某到了。接著就聽見裡面傳出呼喚趙某入內晉見的聲音,趙某便快步上前來到大堂前方的台階下方行禮拜見。那堂上兩側陳列著明晃晃的燭火,見有一人端坐在桌案後方,應該就是金天王了,兩旁的侍衛防護得十分嚴密。但見金天王緩緩的對趙某說:
「我有個女婿在蜀郡任職已經好多年了,我想派人前去探望,又沒有可派之人。聽說你的腳力不錯擅長行走,ㄧ日可以走上數百里,我打算派你跑一趟蜀郡,可以嗎?」
趙某推辭說:
「陳相國正命小的趕往長安,並且訂有日期不能耽誤,不然小的就會因違令而遭處死。現在若要為大王前往蜀郡,那就是放棄陳相國的命令、違背了軍令,如此小的當真不敢再回去廣陵(即揚州)。況且小人的父母妻子都在揚州,小的又如何忍心苟活著卻不返回家鄉呢?小的並非膽敢以其他原因不尊奉大王的命令,還希望大王能明察。」
金天王說:
「事情結果應該不會那麼嚴重,你就先為我直接去往蜀郡一趟,再從蜀郡返回長安,時間算下來也還不晚啊。」
隨即留下趙某,讓他住在廟後的空房舍中,並命人為他準備了飲水食物。趙某憂慮困惑得不敢睡覺,心想,若是前往蜀郡則擔心會被陳少遊治罪;若是堅持拒絕不去,又怕惹惱了神明導致災禍臨頭。如此這般想了整晚,遲遲未能決定該聽誰的命令。
不久之後天漸漸的就要亮了,趙某聽見廟中有喧嘩爭吵的聲音,就出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前方庭院中有數萬隻虎、豹、麋、鹿、狐、兔以及各種禽鳥,又有好幾千個奇形怪狀的鬼神,在庭院中整齊排列著,個個彎腰低頭就像是在行禮朝謁。之後不久,前來告狀打官司的數人ㄧ同進入,金天王在聽完原告與被告雙方陳述後,都能很明快合理的作出了判決。
過了許久,打官的人都退了下去之後,金天王就吩咐左右去將趙某喚來。趙某聽見召喚聲便趕緊前去,金天王要他走上台階,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趙某,說:
「你收好這封書信,為我前往蜀郡,去尋訪住在成都的蕭敬之,將書信交給他。我手下可以送信的小吏雖然很多,但因為此事涉及機密,我擔心會有洩密之虞,因此非得要找ㄧ個凡人傳送此書信不可。你ㄧ、二日內就應當可以很快的回來,不會耽擱太久。」
就命綠衣使者拿來一萬錢給趙某當跑路費。趙某只能向金天王拜謝後就要出發,來到廟門時,趙某對那綠衣使者說:
「大王賞賜了ㄧ萬錢給我,但我是ㄧ路走去的,這麼多錢該怎麼帶著啊?」
綠衣使者說:
「就放在懷中好了。」
趙某便將錢放在懷中,發覺不但不妨礙行動,也不感覺沉重。出發後走沒幾里遠,趙某伸手摸了摸懷中的錢,驚覺懷中的都是紙錢,就都掏了出來扔到路旁。不ㄧ會兒綠衣使者又追了上來,拿出數千文銅錢給趙某,說:
「先前我誤將陰間所用的錢拿給你,那種錢你用不了,現在特地再拿陽間的錢給你,別介意啊。」
趙某也就接受了。
話說趙某日夜兼程的趕路,約十多日後抵達成都。找到了蕭敬之並將書信交給了他。蕭敬之打開看完後很是高興,就命人準備了酒席,並對趙某說:
「我其實也是個凡人而已,我的家鄉在汝州、鄭州一帶。幾年前我調任去往京師,途中經過華陰縣,就被金天王強迫結親,成了他的女婿。現在我的妻子也在這裡,她的一切與活人沒有什麼不同。先前我的岳父大人出力幫我求得ㄧ個官職,現在已經沒問題了,這才要你跑這一趟來通知我。」
就留下趙某住了一日,送給他數段(數量單位)細緻的絲絹,又寫了ㄧ封回信,才放趙某回去。
趙某趕回長安,這才能將陳少遊的書信送交給收件人,拿到了回信後,又日夜兼程、三步併作兩步的趕到了華陰縣,回到了華山山神廟。金天王見到趙某帶著回信回來非常高興,並且慰勞(註)著說:
「此事果然除了你就沒有其他人能夠辦妥的。現在就放你回去,假設陳相國質問你,你就說你臨時受我差遣,擔任我的裨將(副將),不必擔心害怕。」
隨即又命人拿來數十疋細緻的絲絹送給趙某,說:
「這些是人世間用的絲絹,你大可放心的收下使用。」
趙某向金天王拜謝後,就出發直接返回淮南。不出所料,因為時間上有些耽誤,趙某就被陳少遊拘留,訊問遲到的原因,趙某就將事情經過據實說了。陳少遊聽了之後自然不相信,認為趙某瞎編胡造企圖誆騙以脫罪,下令將趙某關押到大牢中。
到了晚上,陳少遊夢見一個身穿金色甲冑、手持利劍的神人前來。神人對陳少遊說:
「金天王告知相國陳大人,先前確實曾派遣趙某去往蜀郡,如今聽說趙某因此獲罪入獄,希望相國大人能放了趙某。」
陳少遊因此驚醒後,對於這個夢境以及趙某的經歷實在太過神奇而感嘆許久。次日清晨起床後,便將此事對幕僚們說了,同時也下令釋放了趙某,並且升了他的職,任命他為裨將。
到了唐憲宗李純、元和年間,趙某都還活得好好的。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尉勞」,通「慰勞」,用言語或物質慰問勞苦或有功的人。
改編自 《宣室志》
原文:
《宣室志》.卷二.淮南軍卒
陳少游鎮淮南時,嘗遣軍卒趙某使京師遺公卿書。將行,誡之曰:
「吾有急事,候汝還報。以汝驍健,故使西去,不可少留。計日不至,當死。」
趙日馳數百里,不敢怠。
至華陰縣,舍逆旅中。寢末熟,忽見一人綠衣。謂趙曰:
「我吏於金天王。王命召君,宜疾去。」
趙不測,即與使者偕行。至獄廟前,使者入白趙某至。既而呼趙。趨拜階下。其堂上列燭,見一人據案而坐,侍衛甚嚴。徐謂趙曰:
「吾有子婿,在蜀數年,欲馳使省視,無可為使者。聞汝善行,日數百里,將命汝使蜀,可乎?」
趙辭以:
「相國命西使長安,且有日期,不然當死。今為大王往蜀,是棄相國命也,實不敢還廣陵。且某父母妻子俱在,忍生不歸鄉里。非敢以他辭不奉教,唯大王察之。」
王曰:
「逕為我去,當不至是。自蜀還由長安,未晚也。」
即留趙宿廟後空舍中,具食飲。憂惑不敢寐。遂往蜀,且懼得罪;固辭不往,又慮禍及。計未決,俄而漸曉。聞廟中喧闐有聲,因出視,見庭中虎豹麋鹿狐兔禽鳥近數萬,又有奇狀鬼神千數,羅列曲躬如朝謁禮。頃有訴訟者數人偕入,金天斷理甚明,良久退去。既而謂左右呼趙。應聲而去,王命上階,於袖中出書一通付趙曰:
「持此,為我至蜀郡,訪成都蕭敬之者與之。吾此吏輩甚多,但以事機密,慮有所洩,非生人傳之不可。汝一二日當疾還,無久留。」
因以錢一萬遣之。趙拜謝而行。至門,告吏曰:
「王賜以萬錢,我徒行者,安所齎乎?」
吏曰:
「置懷中爾。」
趙即以錢貯懷中,輒無所礙,亦不覺其重也。行未數里,探衣中,皆紙錢爾,即棄道傍。俄有追者至,以數千錢遺之,曰:
「向吾誤以陰道所用錢賜君,固無所用,今別賜此矣。」
趙受之。
晝夜兼行,逾旬至成都。訪蕭敬之,以書付之。敬之啟視,喜甚,因命席,謂趙曰:
「我,人也,家汝鄭間。昔歲赴調京師,途至華陰,遂為金天王所迫為親。今我妻在此,與生人不殊。向者力求一官,今則遂矣,故命君馳報。」
即留趙一日,贈縑數段,以還書遣焉。過長安,遂達少遊書。得還報,日夜馳行,至華陰。金天見之大喜,且尉勞:
「非汝莫可使者。今遣汝還,設相國訊汝,但言為我使,遣汝為裨將,無懼。」
即以數十縑與之,曰:
「此人間縑帛,可用之。」
趙拜謝,而逕歸淮南。而少遊訊其稽留,趙具以事對。少遊怒,不信,繫獄中。是夕,少遊夢一人,介金甲,仗劍,曰:
「金天王告相國,向者實遣趙某使蜀,今聞得罪,願釋之。」
少遊悸寤,奇歎之且久。明日晨起,話於賓僚,即命釋趙,署為裨將。元和中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