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唐玄宗李隆基、開元年間,東京洛陽有一名讀書人某甲,雖然通過了科考得以步入仕途,但因家境清寒沒有多餘的金錢疏通活動,以至於久久未能獲得分發任官。某甲就南下去往江淮一帶,去向知己好友求助,但這些朋友也大多都是兩袖清風的讀書人,沒能幫得上忙。某甲也因此進退兩難,在揚州徘徊滯留了許久。與他住在同一處驛亭的一位名叫謝二的人,同情某甲如此不得志的處境,一直想要幫他。這日見某甲又無功而返、長吁短嘆,謝二就對他說:
「你不要如此悲傷了,如果想要北返回家,我可以送給你三百千錢當作。」
某甲接受了謝二的好意。到了分別時,謝二拿出一封書信交給某甲,說:
「我家就在魏王池(註)的東側。你到了池東後,像敲門那樣朝著大柳樹敲幾下,我的家人若出來見客,你就將書信交給他(註),就能拿到錢了。」
某甲按照謝二的指示,到了魏王池後直接去扣響了那株大柳樹。過了許久,有一名小婢女出現,問來人有什麼事?某甲說:
「謝二要我幫忙送來一封書信。」
話剛說完,原本空無他物、只有大柳樹的眼前忽然有紅色大門與白色的牆壁出現,而小婢女拿著書信進門去,不一會兒便又再出來,引導著某甲進入。遠遠的便見到一位身體健壯(註)的老太太在廳堂中坐著,某甲上前行禮拜見,老太太對某甲說:
「勞煩先生遠道送來我兒的書信,信中要我給你三百千錢,我不會違背兒子的意思的。」
等到某甲走出大門時,發現岸邊的大柳樹下齊齊整整的放著三百千錢,而且那些銅錢都是官家使用的「排斗錢(註)」,不過錢幣的外觀都有些磨損。某甲懷疑謝二及其家人都是妖精鬼怪,不知到從哪裡弄來了這些銅錢,若使用了這些錢恐怕會惹來禍端,就抱著這些錢直接去往河南府府衙,將事情經過詳細的說了。河南府府尹將此事上奏,大家都說:
「魏王池中有一個洞是黿(註)窩,恐怕某甲遇到的就是這成了精的黿吧。」
於是高層下令派人前去射殺黿精。河南府府尹招集了數十名熟悉水性的崑崙人,都帶著刀槍,潛入池中進入到那個洞中,捉到了數十頭大小不一的黿,最後更是合力捉到了一隻大有數張坐床相連的巨黿,官方下令將這些黿都殺了。並且還從洞中找到了許多的金錢與布帛。
此事過了五年之後,某甲經由選官獲得了江南某縣的縣尉一職,某甲便走馬上任去了。途中在揚州街市中東側某店鋪前,某甲忽然遇見謝二。謝二生氣的質問某甲:
「我待你不薄,為何你能辜負我到這種程度?我的老母親以及家人們都慘死,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說完一甩衣袖就走了。某甲非常害怕,一連十幾日都躲在驛館中不敢動身上路,直到同行的家人不斷的催促,某甲才不得不出發。上了船開航走了約一百多里,遇上了一陣大風,船被吹翻了,某甲一家人全都淹死了。當時知情的人都說:
「這應該就是謝二前來索命的。」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魏王池」,又稱「魏王堤」,唐朝時洛水在洛陽溢成一個池子,成爲洛陽的名勝。唐太宗李世民於貞觀年間將此池賜給魏王李泰,故名魏王池。有堤與洛水相隔,因稱其為魏王堤。
註:網路版原文此處的「『宣』付其書」,應是「『宜』付其書」,據改之。
註:「充壯」,健壯、充沛。
註:「排斗錢」,唐朝時官錢的一種,特徵待查。又附文中的「熟銅、厚大」,應指材質優良的錢幣,「沙澀」則指未經流通、錢體不夠光滑的新錢。見《舊唐書.卷四十八.志第二十八.食貨上》:
高宗嘗臨軒謂侍臣曰:
「錢之為用,行之已久,公私要便,莫甚於斯。比為州縣不存檢校,私鑄過多。如聞荊、潭、宣、衡,犯法尤甚。遂有將船筏宿於江中,所部官人不能覺察。自今嚴加禁斷,所在追納惡錢,一二年間使盡。」
當時雖有約敕,而奸濫不息。
儀鳳四年四月,令東都出遠年糙米及粟,就市給糶,斗別納惡錢百文。其惡錢令少府司農相知,即令鑄破。其厚重徑合斤兩者,任將行用,時米粟漸貴,議者以為鑄錢漸多,所以錢賤而物貴。於是權停少府監鑄錢,尋而復舊。
則天長安中,又令懸樣於市,令百姓依樣用錢。俄又簡擇艱難,交易留滯。又降敕非鐵錫、銅蕩、穿穴者,並許行用。其有熟銅、排斗、沙澀、厚大者,皆不許簡。自是盜鑄蜂起,濫惡益眾。江淮之南,盜鑄者或就陂湖、巨海、深山之中,波濤險峻,人跡罕到,州縣莫能禁約。以至神龍、先天之際,兩京用錢尤濫。其郴、衡私鑄小錢,才有輪郭,及鐵錫五銖之屬,亦堪行用。乃有買錫熔銷,以錢模夾之,斯須則盈千百,便齎用之。
註:「黿」,音「元」,似似鱉而大,背甲近圓形,散生小疣,暗綠色,腹面白色。前肢外緣和蹼均呈白色。生活於河中。
改編自 《廣異記》
原文:
《廣異記》.卷十.謝二
唐開元時,東京士人以遷歷不給,南游江淮,求丐知己。困而無獲,徘徊揚州久之。同亭有謝二者,矜其失意,恒欲恤之。謂士人曰:
「無爾悲為,若欲北歸,當有三百千相奉。」
及別,以書付之曰:
「我宅在魏王池東。至池,叩大柳樹,家人若出,宣(宜)付其書,便取錢也。」
士人如言,逕叩大樹。久之,小婢出,問其故,云:
「謝二令送書。」
忽見朱門白壁,婢往卻出,引入。見姥充壯,當堂坐,謂士人曰:
「兒子書勞君送,令付錢三百千,今不違其意。」
及人出,已見三百千在岸,悉是官家排斗錢,而色小壞。士人疑其精怪,不知何處得之,疑用恐非物理,因以告官,具言始末。河南尹奏其事,皆云:
「魏王池中有一黿窟,恐是耳。」
有敕,使擊射之。得崑崙數十人,悉持刀槍,沉入其窟,得黿大小數十頭。末得一黿,大如連牀,官皆殺之,得錢帛數千事。
其後五年,士人選得江南一尉,之任。至揚州市中東店前,忽見謝二,怒曰:
「於君不薄,何乃相負以至於斯?老母家人皆遭非命,君之故也!」
言訖辭去。士人大懼,十餘日不之官。徒侶所促,乃發。行百餘里,遇風,一家盡沒。時人云:
「以為謝二所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