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的第一年，我到一所國中的特教班實習，第一個學期，我的指導老師就請產假，因此她的實用語文課便由我來上。

   因為學生能力差異懸殊，因此上課前便實施能力的分組以方便教學，我上的那一組是當時能力較好的一組。一年級有四位新生安排進這一組，指導老師安慰我，能力好的組比較少行為問題，所以我會比較好上。因此我放下緊張的心情，期待著獨當一面的上課。然而上了第一堂課我就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小慧是一年級的新生，有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圓潤的臉龐，白皙的皮膚和一張粉嫩小巧的唇。真漂亮的小女生，我心裡想著。然而隨著課程的進行，她不停的喃喃自語，到後來甚至大叫，伸手打附近的同學。

     她不停的揮著手說：你，你走開，你不要碰我。或是拿著尖銳的自動鉛筆就往旁邊的同學刺，好幾次我拉住她的手差點被刺傷。

     小慧，我總是生氣的說，妳乖乖上課，不要一直用同學。

     小慧圓圓的大眼無神的對著我：ㄟ，老師，那妳叫他們不要碰我。

     沒有人碰妳，我ㄧ次次的說著。

   但是每一堂課，我都被小慧的行為折磨的筋疲力盡，半個月下來，什麼課也上不了，其他學生們都識相的坐得離她遠遠的。

   除此之外，下課時間，我和另外一位實習老師總是要跟在小慧身邊，陪著她上廁所，再拉著她回教室，否則她會在校園裡拉扯每一個經過的女老師，甚至伸手抓女老師的胸部。

   照顧小慧成為我和另外一位實習老師的難堪，她總是抓著股間的布料，對每一個經過的普通班老師說，老師我下面溼溼的。或是，張著手到每一個處室要糖果。到了體育課，我們總要拖著她，她才肯走到陽光下。走在操場的步道，她會靠在我和另外一位實習老師的身上，緊緊的拉著我們的手。

    老師，我不能曬太陽。小慧常常這樣說。

    為什麼?

    因為我是鬼。小慧一直這樣說。

    誰說的?

    我爸爸。小慧看著我，我爸說我是鬼。

   沒多久，小慧的行為越來越嚴重，每一個老師都無法好好上課，沒多久我的指導老師回來了，我總算鬆了一口氣。後來，小慧因為拿自動筆刺傷同學，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指導老師告訴我，家扶中心的輔導員帶小慧去看精神科。

   小慧沒有住在家裡?我問指導老師。

   她國小五年級後就不住家裡了。指導老師告訴我。

   為什麼?

   指導老師想了一下，問:妳不知道?

   我搖搖頭。

   小慧不能和她爸爸住，她爸爸從她小二開始對她性侵。指導老師說。

   小慧回來後，吃著精神科的藥，精神更加恍惚，指導老師要我們偶爾牽著她去散散步。我牽著小慧，小慧靠著我。小慧還是很漂亮，我們一直這樣覺得，但是她有一個很壞的習慣，別人給她吃的，她就露出甜甜的笑容，乖乖的跟人走，我們很擔心，卻沒有辦法。

   老師，小慧叫我，我不能曬太陽。

   為什麼?

   因為我是鬼。

   我停了下來，輕輕的拉開小慧，我指著地上的影子。小慧，我堅定的說，妳看妳和老師一樣有影子，對不對?

   小慧看著地上的影子，慢慢的點頭。

   鬼沒有影子的。所以，小慧妳不是鬼。

   那一次對話之後，小慧因為嚴重躁鬱症和幻覺而住進醫院。我後來無意間翻到資料才知道，小慧的爸爸一直讓小慧覺得自己是鬼，讓小慧覺得所有承受的一切都是應得的懲罰。

   成為正式老師後，我回去過一次，小慧已經回來了，還是張著手到各處室要東西吃。遠遠的看到我，便跑來拉我的手，靠在我的身上。我問她記不記得我是誰，她憨憨的點著頭，露出開心的笑容。

   我牽著她走向教室，陽光灑在我們身上，小慧突然拉住我。

  老師。她看著我，眼神還是呆滯，她揮著手。我不是鬼，對不對?

   對!妳不是鬼。

   她指著地上，我和她的影子疊在一起。她說:因為我和老師一樣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