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週、十二、十三,然後是……第十八週。
隨著手指的移動,翻過無數頁面,學生跨年行事曆停至我已經用紅筆標記好的週數,本學期最後一週。
好荒謬,今天甚至是期中考考完的第二個禮拜,但是我卻一路跳過七週,心裡嚮往的是我的寒假,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假期。
當初剛備取上大學,心裡的喜悅,和重回學校日間部的大學生身份感到新鮮和驕傲,我要努力,我要改變自己,我還必須體會那些人生僅有一次的大學生生活。
但是為什麼……不過第十一週,我已經好累,倦了。
原有的期待,在看見期中考考卷發還回來的爛分數上,一一瓦解。
知道嗎……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睡不飽熬夜的可怕代價,竟然跟轉學考一樣,只是使自己的近視更加深而已,至於成果……沒有,一點成果也沒有。有多難過呢?大概就像靈魂被澈底抽掉,被上天擺了一道那種深沉無神的感覺。
「簡儀佳。」
耳邊的呼喊聲伴隨筆桿輕觸桌面的細微聲響,我回神,朝鄧育揚茫然的漫應一聲。我又分心了,我不應該分心!
「對不起,我突然想到別的事情。」今天是我和鄧育揚約好的第二個禮拜四,下課鈴一響,我不用找他,他已經站在教室門口等我。我們找空教室,展開英文教學。他支肘,探索似的看我,讓我感到無限心虛。垂低頭,伸手撥開幾絲頭髮,順勢擋住左眼灼灼目光,「你繼續講,我有聽。」
我會盡量去聽,盡量去……可是怎麼想都想到那幾張還藏在包包裡的爛成績考試卷。
「簡儀佳,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妳想跟我聊別的事也沒關係。」他整理桌面的英文書籍,放下手,一副準備傾聽的樣子。
「沒有……沒有啊。」
「簡儀佳。」
「那個……」苦笑了幾下,兩手緊張的捏緊衣襬,明明衣服沒有亂,仍不知所以的整理、整理、繼續整理。「沒有……也沒什麼。」
兩個人僵持在那邊,我不想說,沒有勇氣開口。也許我的努力還不夠更努力,就像幾天前某位給我五十八分差兩分低空飛過的老師教訓的話:「努力不一定會有好成績,要是沒有效率,再努力也沒有用。」
所以,我敗給效率了?
昨天早上,我坐進令人氣憤的坐位,講臺上的教授拿掉帽子,又重新戴回,然後對著全班講起提外話:「我告訴你們,我們這個系早就輸掉其他系了,你們也早就輸掉別人了,根本不用功,有什麼好競爭的!」
為什麼這麼說……難道每一個真正努力的人就這樣被狠狠否決掉了嗎?
「期中考分數差不多都出來了吧,我考得不是很好。」
看著鄧育揚坦然說出實話的眼睛,我點頭,微怔,因為比起他,我根本無法開口說出自己考得也好爛這種話。我真的,氣的很想把考卷奮力甩在地上,用力哭出聲音。
「簡儀佳,妳肚子餓不餓?」
餓不餓?我疑惑揚眼。
「我有麵包。」語畢,他馬上彎身拉開包包拉鍊,從裡頭取出塑膠袋包裏好好的麵包,一聲不吭的遞給我。
可是我沒有說我餓啊。
「今天是星期四,我沒有記錯的話。」
「星期四?」那又怎麼?對了,今天中午,我按慣例到圖書館報到,吹整整三個多小時的冷氣,冷得雞皮疙瘩相繼冒出來,安靜的空間裡,聽得清楚我餓肚子沒吃中餐發出的咕嚕聲。
「我有看到妳拿水瓶走過閱覽室裝水,可是沒看到妳離開圖書館。妳要說妳有偷偷在圖書館吃飯我還不太相信。」
「我……」我是沒有偷偷吃,但是他……
「那時候我正好在你裝水的那間閱覽室裡面看書。」揚揚眉,一臉肯定。「還要我說下去嗎?」
「不用……」頭低到不能再低,感覺整個熱氣往上竄,腦袋熱脹的很難受。「那謝謝。」小心翼翼收好麵包,我手足無措的搔搔頭,一陣不好意思。
起初我會躲進圖書館,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發現我沒有吃中餐,而原因只是因為我缺乏踏進中午時段店家擁擠人潮的勇氣。
儘管我一直試圖說服我自己,那些人都跟我一樣只是要填飽肚子,不會覺得我哪裡奇怪,可是我依舊想太多,我的不在意,洩漏的更加明顯,退縮也變得時時刻刻提醒我不要輕舉妄動。
於是,我不動,不敢亂動。
「羊羊……咦?儀佳也在。」小女人的嗓音極有朝氣,我反射性抬頭,沈甯心抿唇微笑,「雖然先約好五點了,反正我提早下課,就先過來囉。」
五點?
我疑惑的側頭想詢問,鄧育揚卻只是維持原樣的看我,不知道看什麼。
沈甯心從前門走進來,面向我們的坐入我前面的坐位。她兩手搭至椅背,頭趴進雙手上,陷入自我沉思狀態。幾秒後,忽然朝我笑著,邀約道:「儀佳,妳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去哪裡?」那鄧育揚的英文教學……
「去附近簡餐店吃飯。」沈甯心邊說,邊朝起身離開教室的鄧育揚背影大喊:「鄧育揚,你要去哪裡?」
「去抽菸。」他不慌不忙留下回應的走了。
「又抽!」沈甯心受不了的皺了皺鼻子,回頭對我抿唇而笑。
一時不曉得說什麼,我也只是笑,偷偷望望鄧育揚走遠的教室前門。手裡翻開英文書籍,一心二用的完全沒有辦法專心弄懂英文。只是,沈甯心心情似乎不錯的晃動雙腳,孩子氣,但充滿小女人風采的朝窗外打量。
今天的天氣一直都很好,沈甯心的心情是不是也不錯?
上個禮拜她還紅著眼眶,告訴我她被男朋友甩了。
「儀佳,我比較沒那麼傷心了,羊羊跟我說很多話,還要讓他一個男生安慰我,真是有夠委屈他的。」她突然噗嗤一聲,「所以我才想感謝他,請他吃一頓飯,儀佳,妳也來啊,我也要一起謝謝妳。」
「我那只是……」
「只是什麼呀?」
我只有在她需要面紙的時候,遞面紙給她,什麼安慰都沒有,根本沒有資格跟他們去吃飯。「沒有,我等一下要直接回家了。」
「嗯……那好吧。」她想了一會,「乾脆叫鄧育揚先騎車載妳回家,我記得妳家住不遠。」
「不用了啦,不用麻煩他了,我搭公車也很快。」
「不會啊,妳搭公車還要走一段不近的路,讓他載不是比較好嗎?」
不是這個問題,我是想,想……「我不想麻煩他。」雖然我似乎已經麻煩他很多次,麻煩他千里迢迢載我回家,他總是很堅持,那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我,大概,就像現在……
我不知道鄧育揚什麼時候回來,當我明白看見他的時候,他獨自立在教室前門,直盯盯看我,彷彿聽見我說的話而有點深沉的表情。想太多,想多了,他頂多面無表情,可是我心裡卻突然有這種感覺油然而生。
有沒有說錯話?我有嗎?
他移開視線,閃得不見人影。
彷徨無措的心情頓時繃緊神經,我快速收拾包包,跟沈甯心道別。離開教室時,我沒有看見鄧育揚,只隱隱有股他或許站在不遠處,可是我沒有向他道別逕自離開的慚愧。
是壞人……我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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