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裡是墳墓之島,一個寂靜的小島:那裡也是埋葬我的青春歲月之墳地,我要攜帶一個長青的生命之花冠前去。
——尼采《生存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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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病痛抗爭了三十多年的家翁,終於帶著他的文學夢,走了。
一副眼鏡、一管鋼筆、一部生前所著合集。除了這些,婆婆實在想不起家翁還需要些什麼。
“他是我的守護神,五十六年間都從未放下過我… …”婆婆哽咽地說,帶著一種好夢被喚醒的淒淒傷感和不情願。
望著滿室滿牆的書籍:中文的、英文的、文學的、哲學的,還有許多屬於醫學範疇的……婆婆竟拿不准哪些書才是家翁真正喜歡的。
家翁出生海外,早年歸國。一輩子多情政治、一輩子都在追逐文學夢。
早年家境貧寒,十六歲才得以“掃盲”識字的婆婆,卻將家翁當成了自己一輩子的夢。
日常生活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是家翁。婆婆對他的一切生活習性、飲食偏好不僅瞭若指掌,對自己不太感興趣,家翁卻鍾情有加的小鳥、蘭花、小草,也都“愛屋及烏”照顧周到。
兩人“同床異夢”,但都因各自“有夢”,使得這段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婚姻如《詩經·小雅·常棣》中所寫的:“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如今,家翁去了,婆婆於是得黯然地獨自收拾殘夢。
人,活在世上,體內細胞每天都會有不斷的再生和死亡(有誰會去感傷那些逝去的細胞?)。
細胞生生、息息,維持了一個人、一輩子。
道理放大了,就成了世代交替。
一代 一代人,血脈相傳:老者往,後者來。基因生生、息息,源遠流長。無盡無窮,壯大成一個家族、一方姓氏。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基因、血脈既可以延續,人,也就可以永生。
這便是人們活著還有夢(望)的最大原因。
闽南方言中,“夢”和“望”發音相同(mang),意思也可相通。尤其在描述一件事的可能性時總會說:“有夢(望)”。
“夢”發於心,“望”是夢之續。有“夢”才會有“望”。
或許,家翁和婆婆都忘了:自家有四個能自食其力的兒子、一群受高等教育,分散在世界各地工作讀書的优秀孫兒女。
他們,身上都擁有與二老相同的血脈。
他們,才是老人家一輩子共同的夢(望)。
2011/01/20 寫於馬尼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