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很少
但有雙讓人視線離不開的眼睛
和長長的
隨風飛舞的睫毛
乍看之下
會以為是假的

她的特徵是
手指甲剪得整整齊齊
指尖白裡透紅
帶有彎彎的弧度

彈起琴來可以讓周遭的空氣一一黏上音符
使人覺得吸一口都捨不得

可是
她聽不清楚她彈出的樂音

也許
助聽器可以將一絲聲音擠進她的音感隧道中
但彷彿像是
梵谷可以畫出色彩飄溢浮晃
讓人著迷
屏住氣息觀看的向日葵
卻只能委屈
在昏暗的牆角裡
瞇眼費力看著自己的作品

她愛音樂

在屬於童年純真的年代
和教小學的媽媽
住在一個純樸的小鎮裡

有天她做了件不可思議的事
下課時偷偷的用鉛筆印壓描出老師的鋼琴鍵
她說那有個有專有名詞
叫觸鍵

我這音樂大外行
還是習慣管叫那玩意琴鍵

待放學鐘響回家後
她用筆仔細描畫出琴鍵的輪廓
再一一剪下來
排排隊
貼在書桌邊緣

在月亮傾倒夜光的晚上
她會開始彈動書桌上的琴鍵
好像是貝多芬在旁邊
敲她的手指教她
月光奏鳴曲

或是
莫扎特會坐她旁邊
兩人左右手交錯互相 PK
或是合鳴那首
莫老師曾經在薩爾茨堡與學生演出的
雙鋼琴協奏曲 降E大調 K365

儘管手指彈得紅咚咚
心臟噗噗通通的感動
靜靜的
只有桌面傳來嗑嗑聲響

直到一天
她放學回到家
視線被凍在
那常常彈的書桌旁
多出了的那一架鋼琴上

媽媽對她點點頭微笑著

她聞到鹹鹹的味道
原來是濕濕的淚水鑽進了鼻子

啊 媽媽傳給她一身的文學細胞
使她對世上的景象
有個延伸深入感動神經網線的視覺感應器
除了在腦海中化成萬般情絲的文字
也轉成情愫
放進奔湧出來的樂音裡

她的指尖
輕輕觸動那琴鍵
緩緩地弓起手掌來
動作慢得要讓秒針停下
手指隨虎口張到最大
倏然壓下觸鍵
然後
指尖好像水滴在荷葉間跳動

在那一刻間
她忘了她的聽力不存在這個世上
聽眾們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