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雲淡風輕的早晨,籠上了晦暗的不祥。
『是嗎…神病倒了啊。』
消息傳的很快,費歐德重病的消息馬上就蔓延到官府上下。
『老是那麼拼,也該休息一下了。』
『是啊,要是一般人早就累死了吧。』
『真是的,他可是神耶,就算生病也不會怎麼樣啦。』
『哎呀,那麼厲害的神,睡個覺就又能活蹦亂跳了啦。』
『說的也是,還是把慶功宴好好籌備下才是當務之急。』
人們繼續以往的談笑生風,費歐德的病情,竟泯滅在戰勝的喜悅中,被完完全全的忽視。
『為什麼…』立於走廊上,坦納茲看著來來往往,忙進忙出的人,表情都是那麼愉悅快活。
『都沒有人在乎哥哥…』
『…切!』
用力搥了一下牆壁,寇爾特面著牆,一張俊臉鐵青著,何必為了這些人拼死拼活?不值得,太不值得了!把你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這種神當起來有什麼意思?朋友正在受苦,自己卻幫不了他,為什麼自己沒有好好看著他?
『噓…』艾珊緹亞用力噓了一聲。
『病人要休息啦。』
『啊,對不起…珊…』
『只是感冒,可能最近身體比較弱,看起來才會像甚麼重病,好好調養就行了。』
『…謝謝…』
『不會。』
寇爾特微微行禮,目送身著粉紅輕衫的少女逐漸離去。
費歐德沒事了,但自己的心就是不知怎的,仍如破格般劇烈跳盪著。
在走廊末端的房間中,原木的牆面散發出的沉穩的香氣,純白的被褥溫柔的包覆著費歐德的身體。淺淺的呼吸,原本整個脹紅的臉龐逐漸褪色,染出淡淡的紅潤,神隱約流露出人類才有的氣息。
『頭痛地快炸開來了…』
『好累…但我還不能倒下…只靠寇爾特是不夠的…』
『我沒有權利休息…我一定要趕快好起來…』
『!』
一股清涼的觸感拂上費歐德的前額,感覺快要衝破頭顱的劇痛瞬間平息了下來。好舒服…像是在溪中順著水流的一葉扁舟。意識漸漸從萬丈深淵爬出來,變的清晰。但接下來,胸脯有些沉甸,費歐德張開雙眼,稍稍環顧四周。
這個味道,是我的房間啊,無力地陷進枕頭。動了動手,動不了,好像有什麼壓在上面。費歐德低下頭,卻詫異於眼前的景象─栗髮的少年趴在自己身側,安穩的沉睡著。
『席…』
『啊…大哥…』
少年漸漸醒了過來,眼神還有些迷離。一手輕輕揭下毛巾,覆上費歐的的前額,溫柔的暖意流進費歐德的腦殼,他不自覺的放鬆下來。
『感覺好多了。』收回手,重新冰涼了毛巾,有點鱉腳的扭乾。
『那個…席卡…』
『嗯?』
『醫生已經看過了,你不需要照顧我…』
『我才不是因為擔心你,只是你不在我也沒事做…』
『但我是神…』
『病人閉嘴,乖乖睡覺!』
席卡把毛巾直直掄到費歐德臉上。
『…』席卡別過頭,又抿起嘴。看著他,費歐德也沒說什麼。
神,別人總是無條件的崇敬自己,義無反顧的相信自己。自己也總是誠心誠意的做好神該做的一切,要聰慧、要強大、要神聖、要完美。而今,一個人將自己當成一般人看待,在他的面前,費歐德平常堆積的壓力竟緩緩的消失。
『看我幹什麼啦?我數到三,你不把眼睛閉起來我可要揍人了喔!』
『啊…對不起。』費歐德慌張得趕緊閉眼,但腦海中席卡彆扭的表情卻揮之不去。
『…席卡…』
『幹嘛?』
『…』
『怎樣啦─』
『跟在我身邊…你快樂嗎?』
此話一出,連費歐德本人都嚇了一跳。
『耶?』席卡訝異的回過頭,這個嚴肅的大哥竟會說出這種話。
就算費歐德雙眼緊閉,他還是能感到席卡銳利的視線穿過眼皮,刺進自己的瞳孔。
『你…你在開什麼玩笑!要是殺人快樂的話,那我就不配當人!』
席卡大吼,清朗的眉頭皺成一團,眼眶逐漸濕潤。情緒有些失控,他連忙轉過身去,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費歐德深深陷進了豐滿的枕頭中,聽到席卡這番話,他感到徹底的無力。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
『…』
『…』
兩人面向不同的地方,席卡抽了抽鼻子。
『但是…如果只是待在大哥身邊…那我…很快樂…』
睜開眼,費歐德扭頭望向席卡,額頭上的毛巾滑了下來。雖然他並不知道『感動』是什麼,但已塵封的心…已是屍塊的心竟有那麼一瞬間有了溫度。
『啊搞什麼!大哥你睡覺啦!』
意料之中,少年又爆發了。將毛巾重重蓋在費歐德臉上,飛濺起少許的水花,在如同黑曜石般閃亮漆黑的髮絲上,點綴起粒粒晶瑩的星光。過了一會兒,旦見費歐德一動也不動,才將軟趴趴的毛巾拿起來,折成胖胖的豆腐干,放回費歐德的前額。
席卡呆呆的看著費歐德的側臉,這麼崇高的神,為什麼會稀罕自己這種無能又任性的小鬼。自己只是連親生母親都不要的小孩,有什麼資格從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年軍官那,得到他的關愛與祝福。
『大哥…』
『…』
『我去弄點吃的…你…不要亂跑喔…』
『…』
『要乖乖躺著,絕不能爬起來喔。』
『…』
『睡著了嗎…』
艱難的抽開落在費歐德身上的視線,席卡緩緩轉過身去,聽著費歐德的呼吸聲。好神奇,它們平靜了自己的心。
正當席卡拉開房門,一腳踏出神的起居室,他並沒有發現,身後的人雙肩微微顫抖。接著,一滴水晶般的液體從皓白的腮邊流下。留下一條透亮的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