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雨打芭蕉



由沐足店出來時，天色已經昏暗了，施紅亮帶老季去綠頭鎮的老街中一家沒有店招的民宅吃飯，這座落在小巷中的小飯館，只擺了四張桌子，就在這個農戶的天井中，剛去的時候還沒有人，不到半個小時的時光就擠滿了熟客。店裡來來去去招呼客人的，都是一個家族的，男人都在廚房裡忙著，胖胖的女主人麻利的指揮全場。老季第一次被道地的、清淡的廣東菜所吸引，清淡中帶著些微的菜根甜，讓老季忘掉了連續的旅途勞頓，也忘掉了老蟲的敷衍眼神………….

閃爍的霓虹燈下，老季與施紅亮一同踏進了大世紀酒家，這家大陸人開的卡拉OK店，一般情況下是很少有台灣人來光顧的，若不是因為施紅亮拉著老季去，老季也不會去，除了公司營運狀況不佳的原因外，老季本身也不太喜歡往這種地方跑，即便所從事的生意就是與海關有關的。在進入西施房後，印入眼廉的是皇恩化工董事長巫長亮，依然是穿著白襯衫外加一件深藍色的西裝。而巫董兩邊仍然各有一位小妹在服侍者，這種陣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這麼三個男人與兩個小妹耗著耗著，一直到半夜兩點多，老季才得回公司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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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一個星期裡，老蟲與王志華在老季的要求下幫菩心電子廠整理『生產計劃合同執行平衡表』，截止的日期是要求必須與走私偵查局的查廠日期相符的；而施紅亮則作為菩心電子廠的全權代表，領著菩心電子廠的文員每天去金星大廈22樓的走私偵查局算數；這次算數還算順利，由於已經有了前次的經驗，配合前往的文員也不再那麼緊張了，每天由走私偵查局回來時，還都有說有笑的。而時間也逼進中秋了，這天施紅亮約老季在菩心電子廠碰頭；老季先到黃經理的辦公室找賴副總與黃經理閒聊。到時黃經理並不在，賴總一個人在玩電腦，老季心理在嘀嘀咕咕，一個副總居然是不愛管事，總是讓他老婆到處替他張羅，替他拿主意。

賴：季總喔，請坐請坐，要喝咖啡還是茶.

季：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心理就嘀咕，要讓你找人來泡，還不知何年何月呢!)

沖了一杯咖啡就坐在黃經理的桌邊等黃經理回來，老季瞄到桌上的一份報告，內容是一個水電工利用上班時間在電氣房行茍合之事，結果被某員工發現，報告給台幹，卻沒有人處理，所以就在廠內貼了大字報，現在由總務主管提報出來請示如何處理。哈，居然還有這種事情，簡直是一個笑話嗎！

黃：季總喔，你來了喔！施總有沒有跟你說？

季：說什麼？

黃：就是你們公司整理的資料所發現的問題，我就直接講好了啦，從所有的資料來看，我們那幾個報關員在以前沒有人管時，曾經做過很多的空轉，現在造成合同不平衡的事情啦!

季：這件事情我知道，現在是怎麼樣？(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將空轉的發現提示給菩心電子廠的高階主管了，但一直沒有反應，現在才在走私偵查局再度來查廠之後，才要進行處理)

黃：阿你們有沒有商量好要怎樣處理？

季：有談過，但是沒有決議，也不可能有決議，我只是你們的顧問，又不是你們的老闆!

黃：我個人是覺得這樣啦，如果說我們公司將所有的報關員通通開除，可是進出口通關還有沙港海關還有很多事情要跑嗎！因此，是不是可以請季總你們公司考慮一下派人幫我們頂一下？

季：方法是可行，不過，你們要用什麼方法處置報關員呢？

黃：實際的內容，我看還是等施總來了以後再說好了。

談話暫停後﹐老季去會議室看老蟲他們，資料已經差不多了，只等相關的數據到位就可將圖拼出來，不過在這些不完整的資料中，以及老蟲這一週來天天駐廠所觀察發現的，可以確認出幾個現象：(1)五個報關員中兩個資深的，都是本地人，也都是最有嫌疑擅自做主進行空轉的人、(2)五個報關員不論是有事還是沒事，平時都不到廠上班，或總是藉故外出溜班、(3)不論是供應商或客戶的交貨數與轉廠數，都沒有在整理﹐更別說相方核對與互簽了、(4)包括成品或半成品或原料的料號與合同品名對照表等基本資料根本沒有整理過、(5)各料號別的單位重量從來沒有整理過，更別說核對與確認。

這就是說，之前老季輔導的程式書，並沒有完全落實，當老蟲哇啦哇啦的數落報關員的不是時，老季警覺到非常不對稱的資訊，就反問了一句:我們訂出作業程式書已經快兩個月了，也讓你每週來盯著他們的進度，怎麼還是這副德性？那你每週來菩心廠都是在幹些什麼？

蟲：我每天都有來阿，都是依照經理所交待的來輔導阿，他們沒有按照我們所制訂的流程做，我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要我拿槍押著他們去做吧？

季：那你的輔導記錄呢？我怎麼都沒有看到呢？我先假設你確實有經常的檢查他們的作業，你也確實沒有辦法拿槍押著他們，可是我看不到你的輔導記錄，也就無法證實你有確實的善盡職責上應盡之義務。如果你真的有如實反應，我也就可以及時的向他們的高層反應這個問題，而現在才說這個問題是否太慢了一點？這一點，你怎麼說？

當施總進來時，老季只好停止逼問，與施總握手後進入黃經理辦公室，而就在這時王志華對老蟲說了一句:你也被季經理追得屁股冒大煙了阿？老蟲笑了笑，並且敲了一下王志華的腦袋，並且說道:你這個傢夥。在黃經理的辦公室裡，施紅亮、黃經理、賴副總經理、老季熱烈的討論著如何整治菩心電子廠的關務系統，幾個方案交叉的討論著，所有菩心電子廠的員工那著外出條或其他公文敲門要給賴副總簽字，但都被回絕，謝絕所有的幹擾。最後決議由施紅亮以董事長特助的身份執行報關員的裁撤行動。議題只剩下配套措施中，由老季派員進駐菩心廠的費用問題.

黃：季總，這個你們公司的報關員來進駐我們菩心電子廠的費用上，要如何算阿？

季：這個我要核算核算，總是不會算妳貴的。

黃：季總，我提個建議，原來支付給你們的顧問費不列入計算，就季總你剛才說的，你們三個人的工資看是多少，我們照付，這樣算起來對老季你來說是有點吃虧，可是，因為我們菩心電子廠現在的情況確實財務不是很好，就算大家都不要太吃虧，就互相一下。不知季總覺得怎樣？

老季想了一下，第一目前才只有兩個客戶，本身的現金流量確實是周轉不過來；第二，讓老蟲、王志華及目前在物色中的賀平(也是老季以前的部屬)能有個發揮的舞臺，要比讓他們閒晃晃的好；第三，黃經理明知老季的處境，還用這麼婉轉的說詞，讓老季有個下臺階；也就沒有堅持的答應下來，但考慮到將來還要再接其他客戶的案子，又給了一個但書，只支援到年底。

季：黃小姐，聽說白協理後天要回台灣？

黃：是阿!

季：聽說他這次回去就不再來了，是嗎？

黃：怎麼連這種事情都瞞不了季總？

季：這是為什麼呢？(猶記得白協理還曾經誓言旦旦的要堅持到查廠結案為止)

黃：阿，皇上不喜歡，我們這些小太監也沒有辦法!

季：這個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吧？聽說就因為某個供應商的老闆來拜訪，沒有親自接待，派了研發工程師去招待，就要予以革職嗎？也不想想當時白協理是因為正在處理海關查廠的事情，實在是抽不開身。

黃：季總連這個也知道喔！

季：你們總經理對待台籍幹部的態度居然是這麼冷淡又嚴厲，反而是大陸籍的員工犯錯也不會懲處，難怪菩心電子廠會出大事嗎！(老季心有戚戚焉的說著)

黃：這個我們也沒有辦法阿!

很多台資廠的台籍幹部，外表看起來很風光，其實內心是苦不堪言，要幫公司也不是，不幫公司更不是，總要求台幹要三頭六臂的，但還是動則得疚，好一點的是被調回台灣總部，運氣差的就被革職，若認真的追究起來，往往只是一些芝麻綠豆般大的事情；老季想起以前在珠江電腦，能夠與大陸籍員工和睦相處，卻無法讓所有的台籍同事滿意，終於黯然離開，幾經轉折之後，出來自己開個吃不飽餓不死的顧問公司。到目前為止，菩心電子廠可以說是所有台資廠的亂象的大集合體，只差沒有發生殺人事件而已，目前看來也只差這麼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