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進門來的是個中年男性，纖瘦秀雅，溫和但困惑地對少女一笑

少女鬆了口氣，但仍然沒有完全放下心

「請問店長在嗎？」他探看著店內

「店長不在，我是新來的店員。」她照本宣科，來人訝異地喔了一聲

「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抱歉，」男性苦笑，「因為那一位怎麼看也不像會跟別人好好相處的人。」

這點她完全同意，「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男性搖手，「老問題了，我想請他幫我消除一樣東西。」

「消除？」她皺眉

「是啊，這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卻說什麼也不肯幫忙。」

少女瞥了後方一眼，她覺得自己如果再聽下去，應該就能明白神秘的店長到底從事什麼樣的行業，可是這樣的發展反而讓她不安起來。

男性突然眼光一閃，猛然握住了少女的手掌

「對了，妳是店員，妳一定也有那樣的能力吧？」

少女抽手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嚇得一愣。「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男性的眼光變得狂亂危險，卻又帶著一絲求懇。「請消除我的存在。」

少女抽開被捏得發疼的手，驚恐地往後退。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惶然道，「我說了店長不在了。」

男性看著自己的手，溫和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因為醜陋情感而扭曲的臉少女見得多了，可是現在這個情形不一樣

男性的臉確實的在扭曲，化作少女不認識的生物。

「妳也不肯幫我，」少女開始小心地後退，男性顫抖著肩膀。

「跟那個人一樣，你們都不肯幫我！」他發出野獸的咆吼，如少女所預期地撲過來

她往旁邊一閃，跌倒在地，嚇得叫不出聲音來。

這是怎麼回事？

獸撲了個空，呼嚕一聲轉過頭來，猙獰的臉上滿是憤恨

「店.........店長！」她尖叫出聲，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力站起來，於是掙扎著往咖啡桌方向爬去。「店長！」

獸大概也知道自己佔了絕對優勢，只是緩緩地朝著少女前進

奇怪的是，靠得這麼近，少女以為自己應該聞到野獸的腥臭體味

但她卻只嗅到淡淡的肥皂香味。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驚覺過來

不要過來！她拉著咖啡桌爬近牆邊的櫃子，發現自己退無可退，支著又泌出血來的手臂撐起身子。

獸後腿輕輕一蹬，將她撲倒在地。

她背部著地倒下，拉倒了木桌，上頭的瓷器摔得粉碎

少女呻吟了一聲，睜開眼，那張扭曲的大臉就在眼前不遠

她有衝動想再閉上眼，就這樣讓牠咬斷自己脖子算了

可是她沒有這麼做

因為那頭獸在哭。

他摟起少女，讓她靠在牆櫃上，然後放聲大哭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少女一頭霧水

獸哽咽著咳嗽，將巨大的頭顱倚在少女頸間

「慧，慧。」暗啞的的聲音在耳邊呼喊著一個不屬於少女的名字，如此撼動心弦。

牠蜷縮在少女懷中，眼淚不住滾落。

少女在思考運轉之前，就先有了動作

她遲疑著將手撫上牠的背，輕輕拍擊

獸輕咳著，泣聲轉低

在她脖頸間沉沉睡去。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店長？

她減輕了拍擊的力道，望向天花板嘆氣

「多感人啊。」她調回視線，白眼男人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前

「渾蛋。」她罵，男人笑容不減

「多虧妳了，否則這傢伙會鬧上一整個下午。」他側首看那獸

「牠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躲牠？」

「這個嘛.........」他蹲下來把玩著地上的碎瓷，她真想叫他停止這種危險的動作。

「他女兒在妳這麼大的時候死了。」男人輕輕一拍碎瓷，它們就在白皙的掌中消失。少女驚呼，男人一嘆，大概以為她是為了獸的遭遇難過。

「是啊，人類是多麼充滿惡意的生物，尤其是群聚在一起的時候。」他頓了一頓

「三、五個男性朋友約出去聚頭，平時也是正正經經的人，喝醉後就變了個人，恰好看見夜歸的年輕女孩，本來只是想戲弄她一下的，可是她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掙扎呢？不要動，乖乖聽話，只是想戲弄她一下的，怎麼就沒了呼吸呢？」

少女打了個冷顫，男人的聲音變化讓她有如親眼所見

「那.........那些人後來呢？」男人低下眼

「誰知道，在哪裡還好好生活著吧？」

「為什麼？」她氣憤不平

「妳為什麼問？這種事常有不是嗎？有罪的人不見得會受到制裁，充滿惡意，這種事，妳應該很清楚啊。」

少女已經不介意這人語氣中的嘲諷了。

「那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男人微笑，不知為何意味深長。

「變成怎樣？」

少女一愣，低頭看著那張滿是淚痕的獸臉。「就是現在這樣毛茸茸的，很兇很醜.........」

「我可沒看見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喔，」他笑得愉快，「從頭到尾都沒看見。」

她又低頭去看那獸，困惑。

「所以這是我的幻覺。」

「不是，妳的眼睛很不錯。」店長開始在一個抽格裡面翻找東西

「因為是白色嘛。」

白色？為什麼他一直說她是白色？

那個抽格也很讓她疑惑，應該說，讓她開始有種除了這個人以外，誰打開大概裡面都是空的，這種奇怪的錯覺。

嘩啦嘩啦的，聽聲音，裡面裝了不少東西。

男子啊的一聲，從狹小的格子中拉出一把收在裡頭完全是違反物理原則的長弓

「你要做什麼？」她下意識地護住懷中的獸

「這是一把弓。」

「謝謝你多餘的解釋，我看得出來。」

男人漠然一笑，輕輕舒展手臂

直挺著背脊拉弓，姿態優美。

少女卻完全無暇注意他漂亮的姿勢，因為他將準頭對著她懷中的獸。

「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