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音符穿上翅膀飛翔

 

當我聽到鈺如致詞的聲音已逐漸哽咽，我手中的相機不知不覺的靜止了，我全心全意的感受著她的心情，我的心也哽咽了，淚水悄悄在眼底盈滿星光……….

 

來到進修學校後，擔任訓練畢典兩位致詞代表的指導工作，已有十九個年頭了，雖然每一次的指導經驗都有著不同的心情故事。但我從沒想過會選擇像鈺如這樣一個……羞澀而極度內向的孩子擔任畢業生致詞代表，在這之前，我和鈺如雖因文學創作的交流，已建立了深厚的了解與情誼，但是，因為她的溫柔與沉靜，使我始終沒有真正的認識她的聲音……..或許應該說是更多的潛能吧！

 

也許，人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處處充滿奇異的驚喜，隨緣且喜在每一次把握與突破後的人生領悟……當我再一次詢問尚在力拼指考的恆敏，是否還有餘力接下畢業生致詞的工作時，恆敏當下的反應，居然是…..轉向我身邊的鈺如說：「詞是妳寫的，妳自己念也許更好。」

 

我很錯愕，心裡覺得奇怪，恆敏難道不知道，鈺如真的很害羞很害羞，那樣說，可能會嚇到她的，但我仍很尊重的問著鈺如：「鈺如，妳願意試試看嗎？」我知道這結果必然會是否定的……..然而，卻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鈺如那純真而帶著點羞澀的眼眸，瞬間點燃了充滿希望與熱誠的氛圍……她，鈺如，一個曾因羞澀與憂鬱而一度休學的女孩，居然以堅定的點頭方式，答覆了我對她的邀請！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的感動是很特別的，我的眼竟在瞬間濕熱，不自覺的給了鈺如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覺得我抱著的，不僅是鈺如，還有中學時代那個一樣羞澀憂鬱的自己，而我淚水中的感動與深情，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一段曾經多難跨越的歲月，所以我明白，鈺如的點頭，需要很大的勇氣。我對鈺如說：「妳好棒….老師一定用心指導妳」。

 

在我的內心深處，有著一種奇妙的感受，覺得這是一項多麼奇妙的安排……..

就像鈺如曾在文章中提到：

「…….我蒐集美麗的風景，熟記書本裡的真理，我想一切很正常。可是有一天，我卻在升旗的場景大哭了起來，我哭得很傷心。但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回到安靜的教室，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我打算認真上課聽講，但是莫名的眼淚卻又流出了眼眶。我依然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上學不再是美好的一件事，我每天硬著頭皮走進教室，擺著一張沒有生氣的面孔，無心面對眼前的書本。直到情況越加嚴重，我一看到校門口就馬上回頭，去哪？回家，或者任何地方都行，只要不是學校，便可以減緩我的痛苦。天空依然綻放著魔力般的藍，這麼美麗，這麼沁人心脾。我卻覺得心中的那一塊藍漸漸地擴散，慢慢地吞噬我快樂的細胞。我的世界變得靜默，彩虹剩下一種顏色。我不再自由自在地生活，我能感覺到的，只剩下失落無助與徬徨不安。

 

        醫生對我說，我患了憂鬱性疾患。這樣溫柔的告訴，替我解開了一個壓在心頭的困惑。有一些絕望，有一些希望，在我的腦袋中試圖保持平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絕望的感受卻日益增強。我開始胡思亂想而不是天馬行空，白色被我的雙眼蒙蔽成為黑色，別人的善意被我曲解成為惡意，自我的價值被自己的譴責掏空。學校的朋友打電話關心我，我卻無法感受到絲毫的感動。我試圖回想過去就讀國中時的美好回憶，想當時我有多麼的快樂，與同學的相處毫無困難，我看待事情有多絕對，不容許任何的犯錯。但是這些都對我沒有幫助，我仍然害怕上學、接觸人群。「但是，總不能這樣下去吧！我必須做一些改變。」我對自己說。」…

 

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讓這個曾經恐懼接觸人群的孩子，欣然點頭答應，接下這畢業盛典中必須勇敢立於群眾面前致詞的任務。也許正是她文中所言的「改變」吧！其實，當下的我的心情，是豁出去了！即使可能念得平凡，我也要給這孩子一個機會，一個跨越自己，重新找回信心的機會。而我，將在過程中全力以赴，陪她一起邁進，一同成長，在我的心中也悄然建立起一個信念，通過這次的致詞訓練，未來，我將能鼓勵更多和鈺如一樣的孩子，只要勇於跨越，生命就蘊藏了無限改變的力量與契機。那一刻，我想到君柔在給我的生日卡上所寫：「老師…..謝謝您在高中時的栽培，讓我在那時多了一份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信心….」我告訴自己，我要相信自己可以訓練鈺如，也要相信鈺如必能突破自我，我要擁有這樣的信心與信念，相信我們一定能通過這次特別的畢典致詞訓練，達成這份往前跨越的人生盼望與期許。

 

        練習時，我才驚訝的發現，鈺如的聲音就如同她的人，清亮而純淨，極致溫柔又帶點沙啞的磁性，非常好聽，只是因為平日太害羞太溫柔了，所以呈現出來的說話聲，氣較短也較弱，以致彰顯不出她真正的音色與特質。我要鈺如在練習時將手放在腹部，檢查氣是否能由丹田呼出，以瑜珈的腹式呼吸法揣摩正確的發聲部位，使氣更足，聲音可以更渾厚，傳達的音域可以更廣遠。

 

        在這段練習的日子裡，我和鈺如建立了更深層的了解，她洋溢的才華更超越了我以往對她僅止於文字的認知，那天，鈺如問我：「老師，畢業生致詞的背景音樂，我可以自己創作嗎？」「當然可以啊」….驚喜的我，順便連在校生致詞的音樂也一併委託她了！原來鈺如有六年的鋼琴彈奏基礎，在這項音樂的才能方面，她正嘗試著作曲。音樂完成時，我們配合著鈺如自創的音樂練習，也在此逐日和諧的音律裡，讓我見證了，生命的潛能可以無限開發的奇蹟。

 

        奇蹟！真的，我是這樣的發現與認為。畢業典禮的現場，我在臺下，除了深深感動於鈺如那感性的聲音，是如此充滿情意的迴盪在我的耳際……..我眼前，也一幕幕的閃過，這段畢業生致詞背後的故事，在故事的重要片段裡，我逐漸幡然了悟，原來，一切都有深義……

 

        記得前年，鈺如的休學曾讓我遺憾，我多想她能留下，在我身邊繼續寫作，我多想引導她，將她帶出晦暗的幽谷，因為我了解她，因為我也曾經和她一樣，失落，憂傷，在迷惘中漸離人群，看不清楚自己的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鈺如，其實是另外一個我，所以我知道，我一定有辦法，伸出我的手，陪她走一段……後來，復學的鈺如，彌補了這個遺憾，仍然很有緣的在我授課的班級，再重回我和她繼續能以文字交流的生命軌道裡…..她的詩文和小說以及閱讀心得寫作，都持續在校內以及校外的各項比賽中獲得佳績。

 

        我在天主的學校裡，一次次見證了生命的奇蹟！原來這一切的寫作佳績都還不足以展現這個女孩的美好，她所具有的充沛潛能和生命特質，尚等待更寬闊的探索與遨翔。原來在生命的轉彎處，處處都蘊蓄涵藏了改變的力量。如果鈺如不曾休學，本應在去年畢業的她，就不會是致詞代表；如果不是今年由新進的麗如老師擔任司儀，提出本屆畢典的創新構思，我就不會請鈺如重新寫詞；如果不是鈺如寫詞，就不會有恆敏那句令我意想不到的驚人推薦；如果不是即將赴美就讀波士頓音樂學院的薏容，因練習長弓而無法擔任背景音樂的小提琴伴奏，就不會有…..最後…….那完全由鈺如一人獨自發揮的創作型的致詞舞臺…….那雖然短暫，對鈺如而言，卻蘊涵了無限改變力量的三分多鐘，正是我陪伴鈺如一同走過成長歲月的奇蹟，一種人生歷程裡，絕妙的恩典與安排…….

 

        原來，人生中的挫折都有其深意，如果我們能洞悉這樣的深意，就能在沉潛的歲月裡，永不離棄心中願意改變的勇氣，時時擁有相信和盼望……畢業典禮結束時，鈺如送給我一份特別的禮物，一片滿滿的記錄著她音樂創作的CD，鈺如在給我的卡片上說：「Dear曉蘋老師：這三年來，因為您的用心指導，我發現自己成長了好多。不論是寫作還是個性想法，都越來越接近成熟。這一切都要感謝您…….其實畢業生致詞是一邊想著老師而寫出來的，在我的心中，您永遠是最美、最棒的老師！ I love you.」

 

在開車返家的途中，我迫不及待的聆聽鈺如的音樂創作，那潺潺如溪流如清泉的鋼琴樂音裡，我又聽見了鈺如那天籟般純淨的聲音：「我們聆聽，一種覺醒的聲音。月光在黑色夜空綻放微笑，星星就好像老師眼中的你我，粲然美好……」是這樣一個粲然美好的女孩，賦予了我的教學生涯更豐富的意義，我彷彿看見那純淨而粲然的音符，每一個音符都是鈺如，穿上了翅膀，自由快樂的飛翔…..

 

 

 

 

         

 

在校生致祝福詞 

（ 黃巧妮同學代表致詞 ）

（ 背景音樂由簡鈺如同學譜曲及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