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 是不用把自己考慮進去的
◎許榮哲


我認為「復仇是不用把自己考慮進去的」，所以如果你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在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復仇，那麼不如去跟巴菲特學投資，因為你擅長的是風險分析，而不是報仇雪恨……

★有人請教我復仇的方法

復仇小說截稿前幾天，我的一位性格剛烈的女性友人找我出去聊聊。

她聽說我有個綽號叫邪惡小說家，所以想請教我一些復仇的方法，因為她的男友劈腿了。邪惡小說家？她搞混了吧，我是無賴小說家。

這個簡單，我想都沒想，就順手挑了一些復仇的經典橋段給她參考：妳可以裝瘋賣傻，每天拿著菜刀在男友面前，像跳探戈一樣，要殺、不殺、要殺、不殺，最後自殺……那其實是優柔寡斷的哈姆雷特，王子復仇記；妳可以先越獄，然後打扮成伯爵夫人，最後重返男友家……那其實是《基督山恩仇記》；妳可以在男友的床頭擺一把沾血的屠刀，然後播放屠宰場殺豬的哀號聲……那其實是李昂的《殺夫》；妳可以手持藍波刀，用力扯下狐狸精的胸罩，然後在她豐滿的乳房上，殺殺殺劃出「Z」字，如果時間允許，可以考慮「囧」字……那其實是《上海社會檔案》＋《蒙面俠蘇洛》＋《囧男孩》……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女孩被我那些胡亂嫁接的故事刺傷了。

唉呀，我不應該跟剛烈的女孩開玩笑的，那會非常危險。

「看，那是什麼？」我指向天空。

她一抬頭，我立刻連滾帶爬逃走。我說過了，我是無賴小說家。

回去之後，我決定認真幫她想一些復仇的方法，但我的腦子裡只有飛來飛去的血滴子，隨後腦漿爆裂，嗡嗡作響的奪魂鋸，隨後腦漿爆裂，以及意義不明的小黃瓜、茄子和紅蘿蔔，隨後腦漿還是爆裂。

我終究不是復仇的料。

最後，我決定了，將復仇徵文入選的九篇作品傳給她，希望她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啟發，或者最好正好相反，教訓。

★九大復仇法摘要

以下是我的駐站觀察：

在現實世界裡，我一向是吃素的，但在虛構的世界裡，我喜歡菜刀和瓦斯桶，尤其是遇到這種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劈腿，再加上自以為幽默，想出「過三關斬四女」這種智障選秀節目的男人，怎麼可以善罷甘休。

復仇是一定要的，重點是該如何復仇？

在愛情界裡有這麼一句老話叫「幸福是不用把別人考慮進去的」。同樣的，在復仇界裡，我認為「復仇是不用把自己考慮進去的」。所以如果你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在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復仇，那麼不如去跟巴菲特學投資，因為你擅長的是風險分析，而不是報仇雪恨。

所以我刻意摒除了一些守株待兔、等著男人自食惡果的被動作品；或者有緣、嘸緣，大家來作夥，燒酒喝一杯，呼乾啦的好聚好散作品。最後剔除的是凡事以和為貴，發自內心以為忍耐久了，火坑就會變成白蓮池的修行作品。

此外，特別提出說明的是，這裡面有幾篇作品，雖然呈現了捨我其誰的強烈復仇企圖心，但很顯然的，當事人正處於腦子運算速度太快，以至於隨時都有可能當機的狀態，為了保護當事人，所以我不希望她去執行復仇計畫。這種事，還是讓別人去好了，因為復仇完之後，恐怕還有一些清除指紋、血漬之類，後續的事要處理。

底下列出優秀的復仇作品九篇，其中後三篇因字數超出規定，最後遭到剔除，但優質的復仇內容不容抹煞，仍列出如下：

一、〈來生，你會記得我嗎？〉：從指甲、頭髮開始，最後將自己一塊一塊切下來，寄給男人。凌遲敵人，也凌遲自己的精神復仇法。

二、〈超完美謀殺案〉：殺A卻死B，殺C死了D……周星馳「不會吧，這樣也行」無厘頭式的錯中錯復仇法。

三、〈收垃圾了〉：設計讓男人吞下〈少女的祈禱〉音樂晶片，按鈕一按，男人便從垃圾變成垃圾車。卡夫卡蛻變式的荒謬復仇法。

四、〈豬羊變色〉：女人以為男人是壞人，但他其實是好人，不過最後證實他根本不是人。《無間道》計中計中計式的復仇法。

五、〈奇擊〉：先觀察、再訓練、後埋伏，最後一舉成擒，沒有一絲一毫的取巧，充滿實戰精神的復仇法（雖然最後失敗了）。

六、〈我的頭又掉了啦〉：科技時代，每個女人都有機會變成全智賢。既然男人愛美女，就給他來個科學怪美人式的復仇法。

七、〈魚鱗片〉：將魚鱗倒進男人家的水塔，讓他慢慢長成一隻駭人怪物。伊藤潤二式的恐怖狂想。

八、〈第惡人生〉：男人用《星光大道》式的選秀節目把我掃地出門，我就用《百萬小學堂》式的益智問答讓男人痛不欲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冤冤相報復仇法。

九、〈深淵〉：十八年後，讓不知情的男人娶回自己的女兒。朴贊郁原罪犯式的恐怖亂倫懲罰。

後記：我不知道最後這九篇作品有沒有給我的女性友人什麼樣的啟發或教訓，不過我倒是從其他朋友那兒聽到她的上一段復仇故事。她曾經趁前男友呼呼大睡的時候，從容的拿起剪刀，將自己的長髮一綹一綹剪下，然後一綹像壓花一樣藏在男友的期末報告裡，一綹偽裝成水族箱裡的搖曳海草，一綹藏在浴室的蓮蓬頭裡……最後一綹，她燃起一把火，丟向熟睡中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