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螢火蟲的巫婆阿姨  她有一座園子，叫珍園，人們多喚她珍姊、珍媽，我的孩子則叫她「養螢火蟲的巫婆阿姨」，我喜歡這稱呼，覺得同時懷念著兩個人。 救穿山甲回歸自然買下林地送給妻子 認真說來，熱心復育螢火蟲的，是珍姊的丈夫陳爸。 許多年前，工人偶然捕獲一隻穿山甲，他見著不忍，就買下來放生。原本躁亂不安的穿山甲，被帶往深山時，竟安定了許多，不再齜牙咧嘴猛撞籠架。 陳爸心想：就是這裡了！打開籠子，穿山甲迅即竄逃，奔到山坡那頭，卻停了下來，回頭遙望著陳爸，滴溜溜的眼珠子，似乎透著感激，接著，一旋身溜得無影無蹤。 陳爸心有所感，環望四週，林木蓊鬱，老藤盤錯，壁崖下，溪水淙淙，好一派天然景致。向人詢問，可巧了，這塊山林地正待價而沽。於是，陳爸買下來送給妻子——這就是珍園的來歷。 多年下來，珍園只開闢了一小部分，儘量保留山林原貌，少人為破壞、溪流乾淨。陳爸經商之餘，對培育螢火蟲興致高昂，珍園，就成了最佳實驗場，之後，也半營業式地開放給遊客。 不過，早些年，珍園只作為招待親朋好友的聚會處，而珍姊為了兩個孩子的教育，長年在國外陪讀。她性格強烈，略微嬌蠻，但善體人意，總把生活過得有聲有色，聽我兒子叫她：「巫婆阿姨。」她樂呵呵地，家裡數尊精巧的巫婆玩偶，確是她特喜愛的收藏之一，任何時候，只要有她在，絕對不會冷場。 有一陣子，她在澳洲賃屋而居，每天趕早起，侍候小兒子ＥＴ上學，學校、商業區、市政中心，都在對岸，附近居民出門辦事、上班工作，多是依靠渡輪解決交通問題。某日，ＥＴ起床遲了，匆匆梳洗，囫圇咬著三明治，抄起背袋就往外衝，珍姊發現兒子忘了便當，想也沒想地，就抓起便當追出去，男孩腳程快，豈是容易追上？ 「ＥＴ呀！等等……」她一路狂喊，一路追，隨意挽在腦後的長髮鬆脫了，在風中飛散，滿臉紅通通地，也不知是強風颳的，還是熱汗逼的，總之整個人狼狽不堪，直追到碼頭邊，船鳴數響，渡輪就要啟航了。 克服技術完成心願將螢火蟲搬上舞臺 「等一下！」她費勁嘶吼！ 引擎啵啵響的船被震懾似地，停住，船長探頭向窗外瞧。一船人等著呢，也好奇地張望。 只見她抱著便當，氣喘吁吁地衝過碼頭，跨過甲板，蹣跚地上了船。「ＥＴ呀！便當啦，便當忘啦！」她嚷嚷著，上氣不接下氣地，把便當塞進兒子懷裡。 恰在青春期的大男孩，表情尷尬，僵僵地揣著便當，不知所措。此時，船上旅客卻爆響起掌聲，連船長都跑過來，豎起大拇指直呼：「China moma！ Wonderful！」並給她結實的大擁抱。呵！向為貴婦人的她瞠目結舌，這才驚覺自己還身著睡衣、足蹬拖鞋、披頭散髮…… 兩個兒子分讀不同國度學校的那些年，她「逐子而居」，成了空中飛人，一會兒澳洲、瑞士，一會兒英國、臺灣……與許多貴婦人不同的是，她雖也愛珠寶、時尚，卻更常到跳蚤市場尋寶，那些擁有古老靈魂的器物，讓她愛不釋手，也慰藉著旅居異鄉的孤寂。 隨著兒子學業漸成，她也有較多時間待在臺灣了。與丈夫一起經營珍園、培育螢火蟲，推廣環保、藝文，成了生活重心。然而，陳爸的身體狀況卻逐漸亮起紅燈。 有一回，她贊助一場音樂會，並決定把螢火蟲與音樂結合，但要把敏感脆弱的螢火蟲帶進國家音樂廳，又不受傷害，談何容易？陳爸特別趕往南部向專家請教，未料途中病發昏迷，緊急送醫，雖搶回一命，卻未脫險境，而事業與經濟狀況，也因陳爸倒下，一時出現危機。 若一般女子遭此鉅變，事情可能就停擺了，但珍姊卻一方面照顧丈夫、處理財務危機，一方面仍堅持原議。週遭親友強烈反對，數落她一意孤行，但她說：「那是陳爸的心願！」最後，終於克服種種技術難題，真的將螢火蟲搬上舞臺，成了那場音樂會的高潮。音樂會結束後，多位音樂家還帶著樂器趕到醫院，在病榻前，為陳爸舉行一場私人演奏…… 於今，陳爸已過世。咱兩家雖算不上特別深交，但也結識多年了，我和兒子最想對她說的是：「加油，巫婆阿姨！」我相信，大慟後的她，會更堅強，致力於環境保育，讓螢光繼續在珍園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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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繽紛作家好文展】養螢火蟲的巫婆阿姨（文／楊麗玲）
2011/12/19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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