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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塔可夫斯基的樹——王家新集 1990~2013》
2025/10/01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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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塔可夫斯基的樹——王家新集 1990~2013

書名:塔可夫斯基的樹——王家新集 1990~2013
作者:王家新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10

〈一九七六〉

哀樂在上午響起的時候,
我正在知青點的大蒸鍋邊劈柴,
(我被安排的是最重的活)
廣播里的訃告傳到耳邊的時候,
我手中揮動的斧頭
慢慢地落到地面上來……
陸海波,尖叫了一聲天吶;趙群,
這位縣委常委的兒子,臉上的表情卻有點怪
(他一轉身,溜進了屋子)
我想哭,卻發現並沒有眼淚;
天地並沒有變色,
我們,這些恐懼中的面容,卻開始變得茫然;
廣播里的訃告一遍遍傳來,
而我們呆在那裡;我不知道
在中國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
這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麼;
我只知道,大半個小時的靜默之後
我仍將繼續劈我的柴;也許有人
將被招工,有人會被推薦上大學,
而我,因為我那命定的出身
將在這個愈來愈荒涼的地方留下來,
我仍將揮舞斧頭,或鐵鍬
繼續我那荒涼的青春……

多年之後,
當我讀到蘇珊·桑塔格,一位美國女作家,
我想起了這一切。
我想起來那把斧子從空中緩緩落下的一刻。
她寫道:毛就這樣去了,人們依然匆匆忙忙地
在紐約的地鐵口進進出出;
有人在讀報,有人去買漢堡包,沒有人意識到
一個時代結束了。

一個時代結束了。
第二年冬天,天氣出奇的寒冷,
而在它的最後一場飛雪中,一封來自遠方的
重點大學錄取書竟然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渾身顫慄,幾乎不敢相信它是真的,
更沒想到它已在驟然間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我只是感到難過,為我的朋友王志林,
為和我一起參加高考的王志林,
他一屁股坐在雪地裡,為什麼也沒有等到
抱頭痛哭……

我這才意識到:是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別了,朋友,這些是我省下來的糧票和肥皂,
這些是我為你留下的雨靴和小提琴,
這些是我們曾在一起一次次朗誦的普希金……

別了,我的斧頭,我的鐵鍬,我的小馬燈……
別了,冬梅,為你的善良和勇敢,我會給你寫信,
別了,彭指導員,從此你再也沒有機會整我了,
別了,我的又破又黑的床邊的窗口,
別了,我的荒涼的苦難的青春……

就這樣,我倒退著揮手,拎起背包——
在那一瞬,一年前沒有流出的淚
從一雙已不屬於我的眼中滾滾而出。

2001

〈塔可夫斯基的樹〉

在哥特蘭
我們尋找著一棵樹
一棵在大師的最後一部電影中
出現的樹
一棵枯死而又奇跡般
復活的樹

我們去過無數的海灘
成片的松林在風中起伏
但不是那棵樹

在這島上
要找到一棵孤單的樹真難啊

問當地人,當地人說
孤單的樹在海邊很難存活

一棵孤單的樹,也許只存在於
那個倔犟的俄國人的想象裡

一棵孤單的樹
連它的影子也會背棄它

除非有一個孩子每天提著一桶
比他本身還要重的水來

除非它生根於
淚水的播種期

2009—2012

〈在提諾斯島〉

在愛琴海明亮的夜空下,
在提諾斯島魚脊般的黑暗山頂上,
在那裡,我聽到了
從荷馬史詩中傳來的濤聲……

北斗當空。
我辨認著那顆曾照耀奧德修斯的星。
他是否已回到故鄉的懷抱?
是否從獨眼巨人的手中逃脫?

而那顆引導他的星(啊,那游動懸崖!)
是否也照耀在
一個從漢語中跋涉而來的詩人的頭上?
他又走在一條什麼樣的路上?

沒有回答——只有濤聲,
一陣陣更近、更偉大的濤聲
漸漸淹沒了
黑暗中的划槳聲……

2011.9

〈島上氣候〉

在早上的霧
下午的瓢潑大雨之後
現在是飄散的彤雲
瓦藍的天空
遠山那亮麗耀眼的光,如一道
鮮艷的傷口,被一隻
驚弓般跳起的魚
看見

如果這裡的冬天有雪

風把刺柏吹成
墨綠的火焰

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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