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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林禹瑄的《夢遊的犀牛》
2025/10/03 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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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林禹瑄的《夢遊的犀牛》
沒有人因此哭泣，在這裡
時間尚未顯得可悲：有人離席
有人繼續生活，倒掉
陽夜的咖啡，觀看
一場沒有主角的偶戲。
一些情緒更新成為動態
塗鴉你的側臉得以
面對這個世界，平凡、沉默
而不致感到羞愧
都是這樣。你行走
加入日子繁複的秩序
自轉、公轉，加入一些數字
小心成為比較巨大的部分
你沒有爭執，相信自己大多時候
看起來無關；相信跟著說讚
會開始慢慢有愛，都是這樣
擁有相似的感傷，輕易消失
輕易遇見知己，成為
別人最珍貴的那個影子
——林禹瑄，〈夜光拼圖 08〉
閱讀及分享林禹瑄的《夢遊的犀牛》。
關於林禹瑄的閱讀記憶，需要追溯至2017年從圖書館借閱的詩集《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以及《夜光拼圖》，沒想到這幾年經過，去年她除了發表新詩集《春天不在春天街》，同時也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
以下摘要分享其中一篇〈頂樓〉。
書名：夢遊的犀牛
作者：林禹瑄
出版社：潮浪文化
出版日期：2024/12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1006240
本書特色
詩人作家林禹瑄著有多部詩集，本書集結歷年散文作品，為其首部散文集。
書中收錄多幀作家親自拍攝照片，意象優美。
【Excerpt】
〈頂樓〉
那天晚上看的是《偷天鋼索人》，法國高空走索人菲利浦·珀蒂的紀錄片。一九七四年八月七日早晨他登上當時全世界最高的紐約世貿大樓，手持一支平衡桿在四百一十一公尺高的空中來回走了八趟，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在那空前絕後的四十五分鐘裡他步態優雅，或走或坐，甚至一度還躺著假寐起來，一隻腳垂在半空前後晃盪。從地面看上去，連接兩棟高樓的鋼索被陽光稀釋得很淡，他的身體像飄在空中，美得不似真實。片子一開頭他說，十九歲那年他在報紙上看到大樓修建中的圖片，瞬間就知道自己一定要爬上去。當年的他興奮得不顧牙齒劇痛衝出牙醫診所，展開整整六年的籌備，六十歲的他談起回憶眼睛依舊閃爍發光。那樣莫名所以靈光一閃的堅持一輩子只有一次，一次就是一輩子。
我腦子忽然像是哪裡被撬了一下，想轉過身跟工說，我懂他，我懂，關於爬到頂端的念頭我也曾經懂得那麼一點，話正要出口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上頂樓了。
又或者是，很久沒想上頂樓了。
倒也沒發生什麼劇烈的轉折。畢業、工作、辭職、搬遷，應該翻天覆地的也都跟著同輩人一起恍恍惚惚地過了。那過程更像是小學過了暑假不再同班的玩伴漸行漸遠漸不識，苦心收集多年的尪仔標遊戲王卡慢慢不感興趣某天終於決定全數丟掉，喧鬧一時的個版在黑不見底的PTT上冷冷清清像一個個死寂的星系，或者過了一定歲數再也不期待生日甚至惡意遺忘日期。欲望慢慢腐朽慢慢凋零，日子這樣淡薄人這樣老，夢做得太久一覺醒來卻是什麼都不想掙了。
於是像分手隔天晨起刷牙時不意瞥見眼角淚痕，極偶爾的時候也才這樣想起來，啊原來自己是燃燒過的人。
———
我曾經是愛上頂樓的人。最早的頂樓記憶在五歲，全家從山裡搬到小城一座新建的公寓，電梯直上十二樓，再爬一段積塵的階梯，推開一扇厚實的鐵門便是一片寬廣的平台。九〇年代初的嘉南平原城鎮正要衰落，鄉間正要長遊客，十三樓高的角度看下去一片安安靜靜的朦朧，如今回想起來倒像是處在什麼關鍵時代的十字路口，再久一些就可以看出人車流動遷徙的端倪。公寓的位置也有趣，正好處在城鎮的邊緣，省道和鐵路就在兩側，東西南北分得清清楚楚。第一次上頂樓那天父親一項項數：舊家在那裡，山在那裡，海在太陽那邊，學校在這裡，車站在這裡，超市在這裡。我應應聲算是記住了——在山裡長大，卻是到了城鎮才明白登高的道理。需要看清的不是細節，而是方向與來歷。
……
———
而今回想起來，那的確是自己最接近自由、在頂樓看得最清楚的時刻了。也許是在頂樓待得太久，看得太遠，後來也就搬到太遠的地方。南部小城鎮樓越高越窘迫，臺北卻是樓越高越值錢，剛到臺北時常有溺斃之感，不只為人也為樓。走在路上每張臉看起來都在漂浮，沒有自己的樓，也沒有自己的頂樓。進大城市第一課就是人沒有傲慢的餘地，該走時走，該匍匐時匍匐。
就連上頂樓也沒有傲慢的餘地。每座大城市的頂樓都出現在旅遊手冊的最前頁，能上多高，票價多少，開放到什麼時候，電梯速度多快，各種資訊一目瞭然。沒上過城市的頂樓就不算到過一座城市，我也曾是如此堅信的人，巴黎鐵塔芝加哥威利斯大廈首爾塔柏林電視塔，繞著玻璃窗循著指標邊走邊看，霧裡夜裡試圖分辨方向，好像就多懂了什麼。日後有人談起城市裡某區某地，就算沒親身到過也能說噢我知道在某某的隔壁，像是談論久未見面友人的一條臉書貼文，準確又生疏。
唯獨一〇一沒上去過。在臺北的前幾年一直住得很低，潮濕的環境裡待還久了也就學會閉起肺呼吸。高樓林立的街上頂樓像是不存在，沒人往上看，抬頭也不一定看得見，有時是霧，有時是霾，像早期粗顆粒的黑白電影，看連帶背景聲音也單調而模糊。如果當時真有人站在頂樓，又會看到什麼光景呢？溫德斯《慾望之翼》海報上那個天使站在大樓邊緣往下看的鏡頭，原本之應該是溫暖凝視的畫面，我怎麼看都像悲絕的回眸。
擾攘的那年我又搬回車站附近的醫院頂樓，二十一樓的高度，往東北一帶看去竟也算是城市中心的頂樓了。作為醫護人員的宿舍，頂樓二十四小時中央空調全開，出入須通過兩道厚重鐵門，無夏無冬，無聲無塵，加上環形的走道設計與大片落地窗，有時倒更像身處漂浮在重力之外的太空艙。住頂樓的人都忙，我每天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十點到凌晨兩點之間回來，連同寢的室友都很少見面，與世界的聯結彷彿就剩下出入門時往窗外的一瞥。是陰是晴也看不大懂，總之確認自己還在。
就算沒有厚重玻璃隔音，大樓附近也向來安靜，黑頭車來來去去，圍牆裡的建築總是不見人影。七月左右，馬路的人開始多起來，然後是八月，十一月，千人，萬人，二十萬人，而一切自然與頂樓無涉。我出門前人群正要來，回來時人群已經散去，日復一日平靜安然。凌晨兩點固定有人會開低低的聲音看重播新聞，十公尺外的事件安靜地喧嘩，遙遠得像另一個次元。
然後就跨了年來到三月，某天一覺醒來，窗外竟然真的不一樣了。低矮的屋頂上有人走動，有攝影機，有布條，人群占據了一條街、兩條街，像一條固執的防線有時向前推進，有時抵擋。一天，兩天，三天。
幾天後的晚上我剛好回來得早，電梯一路往下，出了門就看到對街滿溢著來來往往的憤怒，不知怎地竟讓我聯想到剛剛幫忙換藥的病人傷口，癌症末期，組織潰爛的膿水從臉頰深處瘋狂地往上冒，我們用厚厚的紗布敷著，濕了換換了濕，擋住哪裡好像都無濟於事。人群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接近午夜的時候有人翻過圍牆說快往裡面走，有人說警察就在街角，有人說這裡安全，有人說後面危險，更多人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該相信誰。
下半夜警察果然來了，雨傘棍棒飛舞，水柱撒過一條又一條街。天大亮的時候我回到頂樓，像從黑洞海嘯逃回太空船，時間與感知都出現了嚴重的斷裂。窗外初升的陽光與緩慢移動的人車、樓房、城市仍在，安穩得近乎殘忍。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
什麼都清楚。什麼都模糊。
———
而珀蒂站在一百零四樓的那四十五分鐘裡又看到了什麼呢？影片裡他說得朦朧，只看到一張張絕美的黑白照片在螢幕上跳躍。後來他沒再上過那麼高的頂樓，那個八月的早晨對他而言，也是絕響。二十五歲後的人生快轉，不知不覺就已經不在頂樓。
又或者是，再也回不去頂樓。
登上頂樓前的過程，珀蒂倒是記得十分清楚。籌備的六年間，他和幾個朋友一次次建模型、畫草圖，在院子裡架起等長的鋼索，模擬高空強風可能造成的晃動一遍遍練習。他們甚至在最後幾個月飛到紐約，偽造識別證登上修建中的頂樓，以取得最準確的建築數據。瘋狂夢想成真後，珀蒂成了英雄走下高樓，在群眾歡呼下接受警方盤查。幾個小時後他走出警察局，彷彿就忘了等在樓底的多年女友和同伴，一路走進一個主動獻身陌生女子的房間。
我走下頂樓，悵然若失，像一個徹底燃燒過的人。
沒有人因此哭泣，在這裡
時間尚未顯得可悲：有人離席
有人繼續生活，倒掉
陽夜的咖啡，觀看
一場沒有主角的偶戲。
一些情緒更新成為動態
塗鴉你的側臉得以
面對這個世界，平凡、沉默
而不致感到羞愧
都是這樣。你行走
加入日子繁複的秩序
自轉、公轉，加入一些數字
小心成為比較巨大的部分
你沒有爭執，相信自己大多時候
看起來無關；相信跟著說讚
會開始慢慢有愛，都是這樣
擁有相似的感傷，輕易消失
輕易遇見知己，成為
別人最珍貴的那個影子
——林禹瑄，〈夜光拼圖 08〉
閱讀及分享林禹瑄的《夢遊的犀牛》。
關於林禹瑄的閱讀記憶，需要追溯至2017年從圖書館借閱的詩集《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以及《夜光拼圖》，沒想到這幾年經過，去年她除了發表新詩集《春天不在春天街》，同時也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
以下摘要分享其中一篇〈頂樓〉。
書名：夢遊的犀牛
作者：林禹瑄
出版社：潮浪文化
出版日期：2024/12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1006240
本書特色
詩人作家林禹瑄著有多部詩集，本書集結歷年散文作品，為其首部散文集。
書中收錄多幀作家親自拍攝照片，意象優美。
【Excerpt】
〈頂樓〉
那天晚上看的是《偷天鋼索人》，法國高空走索人菲利浦·珀蒂的紀錄片。一九七四年八月七日早晨他登上當時全世界最高的紐約世貿大樓，手持一支平衡桿在四百一十一公尺高的空中來回走了八趟，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在那空前絕後的四十五分鐘裡他步態優雅，或走或坐，甚至一度還躺著假寐起來，一隻腳垂在半空前後晃盪。從地面看上去，連接兩棟高樓的鋼索被陽光稀釋得很淡，他的身體像飄在空中，美得不似真實。片子一開頭他說，十九歲那年他在報紙上看到大樓修建中的圖片，瞬間就知道自己一定要爬上去。當年的他興奮得不顧牙齒劇痛衝出牙醫診所，展開整整六年的籌備，六十歲的他談起回憶眼睛依舊閃爍發光。那樣莫名所以靈光一閃的堅持一輩子只有一次，一次就是一輩子。
我腦子忽然像是哪裡被撬了一下，想轉過身跟工說，我懂他，我懂，關於爬到頂端的念頭我也曾經懂得那麼一點，話正要出口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上頂樓了。
又或者是，很久沒想上頂樓了。
倒也沒發生什麼劇烈的轉折。畢業、工作、辭職、搬遷，應該翻天覆地的也都跟著同輩人一起恍恍惚惚地過了。那過程更像是小學過了暑假不再同班的玩伴漸行漸遠漸不識，苦心收集多年的尪仔標遊戲王卡慢慢不感興趣某天終於決定全數丟掉，喧鬧一時的個版在黑不見底的PTT上冷冷清清像一個個死寂的星系，或者過了一定歲數再也不期待生日甚至惡意遺忘日期。欲望慢慢腐朽慢慢凋零，日子這樣淡薄人這樣老，夢做得太久一覺醒來卻是什麼都不想掙了。
於是像分手隔天晨起刷牙時不意瞥見眼角淚痕，極偶爾的時候也才這樣想起來，啊原來自己是燃燒過的人。
———
我曾經是愛上頂樓的人。最早的頂樓記憶在五歲，全家從山裡搬到小城一座新建的公寓，電梯直上十二樓，再爬一段積塵的階梯，推開一扇厚實的鐵門便是一片寬廣的平台。九〇年代初的嘉南平原城鎮正要衰落，鄉間正要長遊客，十三樓高的角度看下去一片安安靜靜的朦朧，如今回想起來倒像是處在什麼關鍵時代的十字路口，再久一些就可以看出人車流動遷徙的端倪。公寓的位置也有趣，正好處在城鎮的邊緣，省道和鐵路就在兩側，東西南北分得清清楚楚。第一次上頂樓那天父親一項項數：舊家在那裡，山在那裡，海在太陽那邊，學校在這裡，車站在這裡，超市在這裡。我應應聲算是記住了——在山裡長大，卻是到了城鎮才明白登高的道理。需要看清的不是細節，而是方向與來歷。
……
———
而今回想起來，那的確是自己最接近自由、在頂樓看得最清楚的時刻了。也許是在頂樓待得太久，看得太遠，後來也就搬到太遠的地方。南部小城鎮樓越高越窘迫，臺北卻是樓越高越值錢，剛到臺北時常有溺斃之感，不只為人也為樓。走在路上每張臉看起來都在漂浮，沒有自己的樓，也沒有自己的頂樓。進大城市第一課就是人沒有傲慢的餘地，該走時走，該匍匐時匍匐。
就連上頂樓也沒有傲慢的餘地。每座大城市的頂樓都出現在旅遊手冊的最前頁，能上多高，票價多少，開放到什麼時候，電梯速度多快，各種資訊一目瞭然。沒上過城市的頂樓就不算到過一座城市，我也曾是如此堅信的人，巴黎鐵塔芝加哥威利斯大廈首爾塔柏林電視塔，繞著玻璃窗循著指標邊走邊看，霧裡夜裡試圖分辨方向，好像就多懂了什麼。日後有人談起城市裡某區某地，就算沒親身到過也能說噢我知道在某某的隔壁，像是談論久未見面友人的一條臉書貼文，準確又生疏。
唯獨一〇一沒上去過。在臺北的前幾年一直住得很低，潮濕的環境裡待還久了也就學會閉起肺呼吸。高樓林立的街上頂樓像是不存在，沒人往上看，抬頭也不一定看得見，有時是霧，有時是霾，像早期粗顆粒的黑白電影，看連帶背景聲音也單調而模糊。如果當時真有人站在頂樓，又會看到什麼光景呢？溫德斯《慾望之翼》海報上那個天使站在大樓邊緣往下看的鏡頭，原本之應該是溫暖凝視的畫面，我怎麼看都像悲絕的回眸。
擾攘的那年我又搬回車站附近的醫院頂樓，二十一樓的高度，往東北一帶看去竟也算是城市中心的頂樓了。作為醫護人員的宿舍，頂樓二十四小時中央空調全開，出入須通過兩道厚重鐵門，無夏無冬，無聲無塵，加上環形的走道設計與大片落地窗，有時倒更像身處漂浮在重力之外的太空艙。住頂樓的人都忙，我每天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十點到凌晨兩點之間回來，連同寢的室友都很少見面，與世界的聯結彷彿就剩下出入門時往窗外的一瞥。是陰是晴也看不大懂，總之確認自己還在。
就算沒有厚重玻璃隔音，大樓附近也向來安靜，黑頭車來來去去，圍牆裡的建築總是不見人影。七月左右，馬路的人開始多起來，然後是八月，十一月，千人，萬人，二十萬人，而一切自然與頂樓無涉。我出門前人群正要來，回來時人群已經散去，日復一日平靜安然。凌晨兩點固定有人會開低低的聲音看重播新聞，十公尺外的事件安靜地喧嘩，遙遠得像另一個次元。
然後就跨了年來到三月，某天一覺醒來，窗外竟然真的不一樣了。低矮的屋頂上有人走動，有攝影機，有布條，人群占據了一條街、兩條街，像一條固執的防線有時向前推進，有時抵擋。一天，兩天，三天。
幾天後的晚上我剛好回來得早，電梯一路往下，出了門就看到對街滿溢著來來往往的憤怒，不知怎地竟讓我聯想到剛剛幫忙換藥的病人傷口，癌症末期，組織潰爛的膿水從臉頰深處瘋狂地往上冒，我們用厚厚的紗布敷著，濕了換換了濕，擋住哪裡好像都無濟於事。人群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接近午夜的時候有人翻過圍牆說快往裡面走，有人說警察就在街角，有人說這裡安全，有人說後面危險，更多人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該相信誰。
下半夜警察果然來了，雨傘棍棒飛舞，水柱撒過一條又一條街。天大亮的時候我回到頂樓，像從黑洞海嘯逃回太空船，時間與感知都出現了嚴重的斷裂。窗外初升的陽光與緩慢移動的人車、樓房、城市仍在，安穩得近乎殘忍。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
什麼都清楚。什麼都模糊。
———
而珀蒂站在一百零四樓的那四十五分鐘裡又看到了什麼呢？影片裡他說得朦朧，只看到一張張絕美的黑白照片在螢幕上跳躍。後來他沒再上過那麼高的頂樓，那個八月的早晨對他而言，也是絕響。二十五歲後的人生快轉，不知不覺就已經不在頂樓。
又或者是，再也回不去頂樓。
登上頂樓前的過程，珀蒂倒是記得十分清楚。籌備的六年間，他和幾個朋友一次次建模型、畫草圖，在院子裡架起等長的鋼索，模擬高空強風可能造成的晃動一遍遍練習。他們甚至在最後幾個月飛到紐約，偽造識別證登上修建中的頂樓，以取得最準確的建築數據。瘋狂夢想成真後，珀蒂成了英雄走下高樓，在群眾歡呼下接受警方盤查。幾個小時後他走出警察局，彷彿就忘了等在樓底的多年女友和同伴，一路走進一個主動獻身陌生女子的房間。
我走下頂樓，悵然若失，像一個徹底燃燒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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