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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安德魯.勞勒的《雞冠天下:一部自然史,雞如何壯闊世界,和人類共創文明》
2025/06/22 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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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安德魯.勞勒(Andrew Lawler)的《雞冠天下:一部自然史,雞如何壯闊世界,和人類共創文明》

本書書寫的主題相當特別,主要是關於雞的一部自然史,除了涵蓋世界各國相關的養雞、鬥雞、寵物雞的各種文化,也從歷史場景討論雞的象徵意義,好比是第三章闡述了蘇格拉底在臨終前還掛記著「我們欠阿斯克勒庇俄斯(
Asclepius)一隻公雞」。

在本書〈餵食巴巴魯〉這個章節的上半段提及印尼峇里島的鬥雞文化,締結了人雞的一種密切關係,以下摘要分享。

又,曾經在黃宗慧的《以動物為鏡:14堂人與動物關係的生命思辨課》,讀過一篇〈一個非素食者的倫理省思──〈峇里島的雞為什麼要過馬路?〉〉,或可一併閱讀。


書名:雞冠天下:一部自然史,雞如何壯闊世界,和人類共創文明
Why did the Chicken Cross the World? The Epic Saga of the Bird That Powers Civilization
作者:安德魯・勞勒(Andrew Lawler
譯者:吳建龍
出版社:左岸文化
出版日期:2020/03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52377
內容簡介
雞,既照顧了人的靈魂,也包養了人的身體健康。
雞起源自東南亞,如此害羞易感的動物如何與人親近、被人馴化,繼而跟隨人的腳步擴展到全世界?我們又如何透過雞的遺傳物質DNA,推論人的遷徙?在東南亞盛行的鬥雞文化之下,鬥雞場如何成為殖民地人民掩飾反叛行動的聚集場所,助攻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凝聚,推翻殖民統治?
雞如何成為達爾文搜集鑽研的對象,建構《物種起源》理論?又如何助十九世紀細菌學的建立一臂之力?如今,雞蛋又如何成為製造疫苗的重要物質,對抗傳染病,守護人類的健康?不僅醫藥產業,從農業體系來看,養雞產業之大,居地表之冠,是牛、豬產業仿效的對象,替農業經濟模式立下標竿,但也種下巨大隱憂,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作者長年走訪中東、中亞和東亞等地的考古遺址,為《科學》雜誌寫作專欄,他在本書綜合了考古學、生物學、人類學和歷史,拜訪鬥雞場、實驗室、養雞場和農村等現場,從雞的裡裡外外,連結人的大歷史,寫作這部雞的百科全書。

Excerpt
〈餵食巴巴魯〉

這些鳥兒每天都控制著我們的國家官員;這些鳥……或是指揮或是禁止擺兵布陣……這些鳥把持著至高無上的帝國,凌駕於六合八荒之上。
(These birds daily control our officers of state; these…order or forbid battle formation…these hold supreme empire over the empire of the world.)
——
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博物志》(Natural History

注重生活各個面向的美感與平衡,是印尼峇里島的獨特文化。那兒也是世上少數以法律將鬥雞定為宗教活動的地方。雖說「神聖的流血運動」聽來似乎自相矛盾,但這只是答里島眾多矛盾的事物之一。這座印度教前哨站島嶼隸屬於全球穆斯林人口數最多的國家,島上的古老文化則是被擁擠的沙灘和喧鬧的酒吧所圍繞。這裡是肉食愛好者的天堂,卻有著吃素的宗教傳統,公雞在此地仍然被人視為神聖的生靈。
不過,我所參與的第一場峇里島鬥雞,倒沒有啥特別的神聖感。「想下注嗎?」一個削瘦的村民咧嘴笑著問我。這裡位於島中央附近一座村莊的寺廟對面,臨時鬥雞場就搭在滿是灰塵的角落,周圍聚集了幾十個男人。兩名男子蹲踞在竹子編造的圍場中央,雙腿之間是各自的公雞。與我同行的是研究峇里島傳統文化的學者埃·德瓦·溫互·桑卡亞(I Dewa Windhu San-caya),他替我翻譯了那位村民的請求。我一時拿不定主意,他靈機一動,建議我「捐點錢」給廟裡。我遞出五萬印尼盾,點頭示意我想下注的那隻鬥雞。那隻雞看上去頗為好鬥,很像紅原雞,只是體型稍大了點。不到一分鐘,我那價值五塊美金的賭注就進到別人口袋了,場邊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一把抓起死雞,交給贏家帶回去加菜。這裡沒有牧師,沒有祝福,也沒有祈禱。
峇里島上的宗教是受到些許佛教影響的印度教信仰,然後再混合了泛靈信仰(萬物有靈論),造就出一種讓人眼花撩亂的組合。島上肥沃的土壤和規劃良好的稻田便足以創造財富,而現今島上蓬勃發展的旅遊業更是錦上添花。繁複的宗教儀式是峇里島民的生活核心。每年會有一天,所有島民皆足不出戶並且禁聲禁語,甚至連機場也要關閉。在智慧及學習女神的慶典上,人們會供奉書本,避免閱讀和刪除任何書面文字。這裡甚至還有專屬家禽家畜的節慶,以表彰牠們在人類生存和宇宙運行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在這節慶中,人們會把豬盛裝打扮,將牛刷洗一番並穿上人類的服飾,而雞跟狗能享用特別的食物,飼主則在一旁為了牠們的福祉而祈禱。
我抵達峇里島的第二天,正好碰上慶祝「利器」的節日,所謂利器包括了機動車輛和刀械等等。人們在這天會用眩目的鮮花裝飾掛在摩托車上,而停妥的汽車引擎蓋上會放一個陶瓷大碗,裡面裝著十幾根香蕉和其他奇異的熱帶水果、鮮花,以及一塊煮熟並撕開的雞胸肉,大碗周圍擺著一圈輕煙裊裊的線香。峇里島民的世界,是個由惡魔、自然精靈、祖先、各路神明彼此各顯神通的狂亂混合體。而凡人要跟這個世界——一種精神上的大家庭「溝通,則要透過為了滿足特定精靈或神祇之所需而設計的儀式。在這個系統裡,保持和諧是首要目標,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便會舉行針對個人、神明、祖先、祭司或是惡魔的各式祭儀。每份祭禮代表一個供品或一個請求。
當天下午稍晚的時候,溫互·桑卡亞帶我去拜訪鄰近廟宇的一位大祭司。只見一名上了年紀的精瘦男士,從廟裡走到他的鋪石庭院迎接我們,這位婆羅門的褐色臉龐飽經風霜,帶著慈祥的眼光,他邀我們在庭院中央一處鋪著大理石墊層的平台上盤腿坐下。他名叫埃達·裴但達·馬德·馬尼斯(Ida Pedanda Made Manis),五十歲,出身於種姓制度中的祭司階級,以村民的供品為生。「裴但達」的意思是「全體職員的帶信者」,而「馬德·馬尼斯」則可大致翻成「心愛的次子」。我問他是否喜愛精采的鬥雞賽,他樂得笑出聲來。「參與任何形式的賭博,都會使我們無法達到自身所追求的精神目標,也就是去抑制對於感官的依戀,」他轉為一臉嚴肅地解釋道,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其實喔,我年輕時也很想去賭一把,但根本拿不出錢來。」
當我問道為何特別選雞當作獻祭的牲禮時,這位祭司頓了一下,說從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因此在回答之前得先得到神明的允許才行。他闔起雙眼,沉默中,一陣暖和的熱帶微風轉過這片庭院。接著,他對一名助手低語幾句。片刻之後,一個用棕櫚葉編成的托盤送了上來,盤上堆滿鮮花、幾枚中國方孔錢,以及煙霧繚繞的薰香。祭司對我打了個手勢。「拿個硬幣,」溫互·桑卡亞提示我。我遲疑地伸出手,挑了一枚,慎重地將硬幣放在婆羅門張開的右手掌上。他握緊手,再次閉上眼,低聲唸著祈禱文,然後又陷入一陣沉默。沒多久,這名祭司看著我充滿渴望的臉龐,總算是語帶滿意地說道:「這問題是來自於你的內心深處,而不只是為了工作而問。所以,你可以自由發問。」
這位「裴但達」開始回答我的問題,他說,之所以會看上雞,是因為牠們會四處扒土,挖到什麼就吃什麼。這樣的特質適合獻給惡魔當食物,但卻不能獻給天神;要獻祭給天神的,必須是鴨子或其他動物。接著,他向我解釋何謂「塔布拉」(Tabuh Rah),亦即神聖鬥雞賽的概念。「『拉』的意思是血,」大祭司一邊說著,一邊把他精瘦的身軀稍稍向前傾了一些。「『塔布』則是指淨化,如此一來,『布塔喀拉』(Bhuta Kala)就不會興風作浪了,」他補充道。布塔喀拉是種折磨人的惡力或邪靈,會讓人的軀體生病、精神錯亂或是社會動盪。撒落雞血可滋養布塔喀拉,從而遏制邪惡力量。
獻祭是峇里島信仰的核心。雖然峇里島民以其溫和有禮及惻隱之心而享有盛名,但直到一個世紀前,他們還進行過在柴堆上燒死數名少女以為獻祭的習俗。一名峇里島國王會對某個早期的西方訪客說道,他駕崩後,會有多達一百四十名女子被火焚殉葬。至今,在峇里島東部的一些村子裡,人血仍然被用在某些儀式中,當地是以匕首、削尖的籐棍或是多刺的葉子來取得人血。目前獻祭活動是以牲禮為主,放眼世界,沒有其他地方像峇里島一樣如此頻繁而定期地舉行獻祭儀式了。
二〇〇二年時,峇里島上一間擁擠的夜總會遭到恐怖份子以炸彈襲擊,造成兩百名當地民眾和遊客死亡。為了恢復這場恐怖襲擊事件所造成的失衡狀態,身著金色白色相間長袍的印度教祭司宰殺了許多水牛、猴子、豬、鴨、乳牛和公雞,將這些牲禮的頭砍下後放在祭壇上,用來淨化受難遭毀的事發地點。一名主持獻祭儀式的祭司從被宰的豬隻喉嚨生飲豬血;而在一艘離岸的船上,祭司們在兩隻牛犢身上綁上重量然後將之抛入海中。峇里島的三百萬居民,絕大多數都在島上各處參與了類似的儀式,而峇里島的面積大約是夏威夷大島的一半。但這次的獻祭跟一九七九年舉行的百年一遇大祭儀相比,就顯得相形見絀了。當年,人們在五十多頭水牛的角上披覆黄金,使其馱滿珍貴的物料,並在脖子綁上大石,然後溺死於海中,同時還有數以千計其他動物被宰殺,包括雞鴨,獻給布塔喀拉為食。
在峇里語中,鬥雞叫做「塔健」(tajen),源自一個指稱鋒利刀械的詞語。鬥雞活動在這裡至少已經有千年歷史了。在寺廟附近,有塊公元一〇一一年的石刻,以古爪哇語寫著「無論日夜,鬥雞皆不可或缺」,這也是島上已知最古老的碑文之一。另一個年代稍晚的碑文寫道「只要你在神聖的地界內賽鬥雞」,你就得以免繳特定稅目。
裴但達解釋道,鬥雞賽本身並不神聖,這也是為何我參與的那場比賽是在廟宇對街舉行的原因。傳統上,鬥雞場是在一處精心打造的露天建築裡,這種稱作「萬提蘭」(wantilan)的建築可俯視整個村莊,但也可以只是在一處開關地即可。「如果是在神聖的地方舉行塔健,人類的貪婪和激情也會出現在那兒之他補充道。「塔健涉及人類的貪欲,關乎積累資金,也關乎輸贏。」但只要具備正確的人生觀,一種超脫世俗掛懷的觀點,「塔布拉就在那兒。」鬥雞跟塔布拉之間的區別,對我而言仍然不是那麼清楚。溫互·桑卡亞和其他熟知峇里島複雜文化的學者們後來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這類微妙與矛盾在他們的儀式範疇中普遍存在。這個持續變動中的世界需要持續再平衡,而峇里島的儀式和信仰必須隨之相應調整。要是沒有雞,峇里島民的世界會日益扭曲。重大的儀式幾乎都會以雞獻祭;只有一些是死於鬥雞場。
……

雞血被視為「拉加斯」(rajss),也就是被賦予活力的意思,而豬血則跟懶惰相聯繫。這些具魔性的天神護衛們,自然會想要得到來自雞血的活力。雞血可以倒在祭品上,或是在廟宇邊界的四方位基點上做出標記。我問他為何餵食的鮮血非得取自雞隻不可,他說,因為必須要用跟人類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動物之血才行。「我們必須以我們珍愛的某物作為犧牲,」像警長的那位祭司笑道,彷彿這是件不言自明的事情。「若你不愛牠,就不能以牠做犧牲品。還有,雞是人類家庭的象徵,因為牠們有各種色彩。」("If you dont love it, then it is not a sacrifice. And the chicken is a symbol of the human family, because it comes in all colors.")
在這類峇里島儀式中,白色、紅色及黑色的雞是最受歡迎的,因為這三色各自代表了一個方位。但在不斷流變的峇里島神學體系中,這三色也被認為代表了人類的三大種族。殺雞並非只是為了餵食飢餓的惡魔。「在我們成為人類之前,」祭司繼續說道,「你我皆為畜生。我們希望藉由獻祭,讓這些動物再入輪迴時得以化為人身。」("Before we were human," the priest continues, "we were animals. And we hope that through sacrifice the animals can become human in their next incarnation.") 但除了這個典型的印度教解釋之外,他還跟我說了另一個理由。「很久以前,人類也是被犧牲的祭品,」祭司補充道,「如今,改以動物血祭,我們便無需再用人血了。」
在許多文化中,都發生過這種以人獻祭到使用動物祭祀的轉變,比如古中國和古羅馬。在亞伯拉罕和以撒的聖經故事中,上帝令亞伯拉罕以公羊取代其子以撒,作為犧牲的祭品。不過,並非任何一種生物都可用於獻祭。在澳洲昆士蘭大學研究峇里島文化的年輕美國人類學家楊希.歐爾(Yancey Orr)說,「我們似乎會以跟人類社會較為親近的動物來代替人類獻祭。」舉例來說,在亞伯拉罕諸教的傳統裡,上帝很喜歡亞伯獻上的羔羊血,但卻拒絕了該隱得來不易的供物——蔬菜和穀類。這是因為田地裡產出的東西跟人類的形象相去甚遠,所以無法作為可信的替代祭品。
印尼在一九八〇年代宣告鬥雞為非法活動,以此遏止賭博,並鼓勵其公民保持莊重、提高生產力。然而,信奉印度教的峇里島民卻是法外特例。若按照嚴格的規定來說,一次只允許進行三場鬥雞比賽,而且一律禁止下注押輸贏。不過,以我在島上各地看過的大大小小幾十場比賽來說,峇里島的男人們倒是樂於三不五時就違反一下這些法規。
但是,如果對這些鬥雞的熱愛可作為某種測量尺度的話,那麼他們用來獻祭的動物便是其最深的摯愛。(But if their devotion to their game fowl is any measure, they sacrifice creatures that they dearly love. 男人們像照顧孩童一樣照料他們的鬥雞,對其飲食和住所的關注可說到了寵愛的地步。「對任何一個在峇里島待過一段時間的人來說,不管他待過多久,」已故人類學家克利弗德·紀爾茨(Clifford Geertz)會寫道,「都能清楚看出峇里島男人對他們所養的公雞有著深層的心理認同。」在峇里語中,「sabung」這個指涉公雞的詞具有多重意涵,既可代表勇士、冠軍,也可描述少女殺手或硬漢,總之都是恭維褒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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