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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修辭立其誠——周策縱訪談錄》-2
2025/03/11 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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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修辭立其誠——周策縱訪談錄》-2

本書除了收錄周策縱的訪問和談話紀錄之外,另外也有幾篇追思懷念的文章,以下摘要分享。

書名:修辭立其誠——周策縱訪談錄
作者:周策縱
出版社:初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8/07

Excerpt
〈重訪棄園印象〉
——
王潤華

(一)

我在一九八五年因為參加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曾經回去棄園兩次,而且兩次都是在深夜才按響我的老師周策縱教授的門鈴。

第一次重訪棄園是在十月下旬。當老師打開門,這一座三層樓的洋房,屋內一片黑暗和寂靜。師母吳南華醫生,因為達拉斯那裏有重要的職務,她常年住在美國南部;周聆蘭、周琴霓,兩位富有藝術才華的女兒,現在長大了,定居在舊金山,在追求她們的藝術世界。她們小時候,每年在聖誕卡上,都與周教授共同大展書畫詩歌之才華,常常周教授寫字和雕刻,她們畫畫;有時周教授寫詩,她們翻譯。

那條德國種的牧羊犬,也不在了,雖然我彷彿還聽見牠表示歡迎的吠叫。記得那時我正開始在周老師的指導下寫有關司空圖的博士論文。司空圖歸隱山林,取號知非子,周老師因為看到這條狗深通人情世故,又落戶棄園,因此替他女兒作決定,把狗取名知非。幾年前知非因老病死,周老師還作詩紀念這隻愛犬。

當天晚上,我們深恐會驚動牆上許多古畫和收藏在櫃子裏的古董,壓低聲調聊了一陣,便各自睡去。我照舊睡廚房底層的客房,我翻來覆去都不能成眠,因為這張彈簧牀上堆積了太多著名學者和作家所留下的夢幻。紅學家趙岡、周汝昌,名作家如卞之琳、艾青都在這張牀上睡過。

(二)

在客廳過了一夜的向陽和楊青矗,第二天告訴我,昨夜在歷代的山水和古典人物包圍之中,實在很難入眠。歷史,特別是中國歷史,最易使人清醒。

我在第二天清晨,向屋子四周巡視一番。現在雖然師母和二位女兒都住在別的州,可是這間寬大的房屋,卻顯得比以前擁擠。寬大的客廳,古董古玩、古畫古字,已從四壁走下到地面,佔據了茶几桌面,還跑到沙發椅子左右的地氈上。屋裏所有的桌面,從書房、客廳、睡房到廚房,都是一本本攤開的書和稿紙,都是一篇篇還未完成的研究論文。書籍刊物,在我一九六八年開始進入棄園的時候,首先地下室的藏書庫容納不下,周老師便在屋後擴建一間圖書室,現在這間圖書室連走路都沒地方。自從師母去了達拉斯,周老師的藏書又侵佔了客房及睡房。怪不得以前師母曾開玩笑的説,她寧願僱用一部出租汽車,隨時載老師去圖書館借書,也不要他買太多書。書籍早在我們念書的時代已在棄園釀造成災。

這間屋子內,實在遺留下太多的回憶。坦白説,在威斯康辛大學的東亞語文系裏的回憶,實在不太多,即使有也很平凡。當年我們在威斯康辛大學念中國文學或比較文學的學生,所學的東西可説一半是在大學的講堂得到,另一半是在棄園的聊天吃飯中獲得。沒有棄園的輔導式的聚會,我們便得不到許多周老師要傳授給下一代的學問。和我同一時期在威斯康辛大學的同學中,像洪銘水、鍾玲、陳永明、高辛甬、張萍、孫以仁、淡瑩、陳博文等人,都是棄園的常客。我們這一批在一九七〇年代初期畢業,相信後來周教授的學生也是繼續接受棄園的亦友亦師的教育熏陶。

(三)

我第二次重訪棄園,已是冬天。抵達棄園時又是深夜,而且遇上大雪。第二天我起來,大門外大雪堆積如山,幾乎不能推門出去。棄園寬大的院子白茫茫一片,我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人行道上的雪剷除。門前車道旁的路牌民遁路也被雪遮住了。

每年冬天這個時候,周教授的公館最符合他自己常在詩文之後所寫的「陌地生民遁路棄園」地點。

〈棄園內外〉
——
淡瑩

陌地生、民遁路、棄園,這些名字不禁讓人想起一位隱者遠離塵寰,遺世獨立,過着沉思寧靜的生活。事實上,住在這個地方的主人是一位學問淵博的著名學者,他就是我的老師周策縱先生。陌地生(Madison)是威斯康辛大學的所在地,老師的公館在民遁路(Minton Road)老師把這些地名譯得絕塵隔世意猶不足,再為房子取了個不為人所要的「棄園」,表達了身處異域的淒清寂寞感;但是,老師每每給人解釋此譯名時,又總是笑口吟吟,喜形於色,不失幽默和詼諧。

念研究院的時候,棄園是我們常去的地方。那時師母在威大醫院做事,兩個孩子聆蘭和琴霓還小。我們去了就一起包餃子,做蔥油餅,飯後便在掛滿字畫的客廳裏聽老師談論學問。老師有「走路的百科全書」(walking encyclopedia)之雅號,平常講書天馬行空,恨不得把滿腹學問傾囊相授。冬天上研討課時,經常忘了下課,時間,偏偏中午吃的三文治又消化得快,不時聽見「咕碌咕碌」之聲響自肚內,真懷疑挨坐一旁的同學也聽見了。

離開母校十八年後,潤華和我去年九月重返陌地生,先在棄園落腳。老師當年種在門前、屋側的樹木已長得蓊蓊鬱鬱,枝繁葉茂地佔據了半片天空,整座棄園掩映在蔥龍的綠葉業中,連紅色大門前的一小段路都被矮密的柏樹所擋,只有通向車房的小徑暢行無阻。老師早年寫有〈種樹〉一詩:「園中種樹種風雲,伴我無眠伴憶君。有約一生成爽約,當時悔不種微醺。」如今樹漸老,有些枝椏甚至已遭蟲蛀空,老師的鬢髮雖亦被歲月催白,卻奮而作伐木人,揮斧砍伐枯朽的樹木。

棄園的院子佔地頗廣,聆蘭自幼愛馬,一度希望在院子裏養匹駿馬,可是養馬與養小貓小狗畢竟有異,終不能如願,而於一九七一年養了條毛茸茸的牧羊犬代替。那時潤華的博士論文將完成,寫的是唐朝詩人司空圖。司空圖別號知非子,老師遂給牧羊犬取名知非(Jiffy),大有要狗亦知錯之意。

自從師母去德薩斯州做事,兩個女兒定居舊金山,家裏就只有知非陪伴老師。老師一九八一年赴港講學,翌年返美,重見知非,倍覺親熱,遂作詩:「犬與吾俱老,相看兩愈親。」三年後知非逝世,老師悲痛之餘,寫了一詩一詞,詩曰:「生聚難占死別來,喪非經過不知哀。相依十二年相慰,反襯人間萬事乖。」情真辭悲。知非葬在院子一隅,我們繞到那裏,只見墓塚四周野草蔓生,花木蕭蕭,秋風夕照中,彷彿看見知非陪伴老師讀書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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