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s ...
udn網路城邦
Excerpt:《魯迅III:魯迅雜文全集》
2024/08/04 05:35
瀏覽23
迴響0
推薦0
引用0
Excerpt《魯迅III:魯迅雜文全集》

書名:魯迅雜文全集III
作者:魯迅
出版社:好優文化
出版日期:2022/01/26

本書收錄一九二六年出版的《華蓋集》、一九二七年出版的《華蓋集續編》、以及一九二八年出版的《而已集》。

Excerpt
〈忽然想到一至四〉
……



校著《苦悶的象徵》的排印樣本時,想到一些瑣事——我於書的形式上有一種偏見,就是在書的開頭和每個題目前後,總喜歡留些空白,所以付印的時候,一定明白地註明。但待排出奇來,卻大抵一篇一篇擠得很緊,並不依所注的辦。查看別的書,也一樣,多是行行擠得極緊的。
較好的中國書和西洋書,每本前後總有一兩張空白的副頁,上下的天地頭也很寬。而近來中國的排印的新書則大抵沒有副頁,天地頭又都很短,想要寫上一點意見或別的什麼,也無地可容,翻開書來,滿本是密密層層的黑字;加以油臭撲鼻,使人發生一種壓迫和窘促之感,不特很少「讀書之樂」,且覺得仿佛人生已沒有「餘裕」,「不留餘地」了。
或者也許以這樣的為質樸罷。但質樸是開始的「陋」,精力彌滿,不惜物力的。現在的卻是複歸於陋,而質樸的精神已失,所以只能算窳敗,算墮落,也就是常談之所謂「因陋就簡」。在這樣「不留餘地」空氣的圍繞裡,人們的精神大抵要被擠小的。
外國的平易地講述學術文藝的書,往往夾雜些閒話或笑談,使文章增添活氣,讀者感到格外的興趣,不易於疲倦。但中國的有些譯本,卻將這些刪去,單留下艱難的講學語,使他複近於教科書。這正如折花者;除盡枝葉,單留花朵,折花固然是折花,然而花枝的活氣卻滅盡了。人們到了失去餘裕心,或不自覺地滿抱了不留餘地心時,這民族的將來恐怕就可慮。上述的那兩樣,固然是比牛毛還細小的事,但究竟是時代精神表現之一端,所以也可以類推到別樣。例如現在器具之輕薄草率(世間誤以為靈便),建築之偷工減料,辦事之敷衍一時,不要「好看」,不想「持久」,就都是出於同一病源的。即再用這來類推更大的事,我以為也行。

一月十七日。

〈戰士和蒼蠅〉

Schopenhauer
說過這樣的話:要估定人的偉大,則精神上的大和體格上的大,那法則完全相反。後者距離愈遠即愈小,前者卻見得愈大。
正因為近則愈小,而且愈看見缺點和創傷,所以他就和我們一樣,不是神道,不是妖怪,不是異獸。他仍然是人,不過如此。但也惟其如此,所以他是偉大的人。
戰士戰死了的時候,蒼蠅們所首先發見的是他的缺點和傷痕,著,營營地叫著,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但是戰士已經死了,不再來揮去他們。於是乎蒼蠅們即更其營營地叫,自以為倒是不朽的聲音,因為牠們的完全,遠在戰士之上。
的確的,誰也沒有發見過蒼蠅們的缺點和創傷。
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究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究竟不過是蒼蠅。
去罷,蒼蠅們!雖然生著翅子,還能營營,總不會超過戰士的。你們這些蟲豸們!

一九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

〈無花的薔薇〉

1

又是Schopenhauer先生的話——
「無刺的薔薇是沒有的。——然而沒有薔薇的刺卻很多。」題目改變了一點,較為好看了。 「無花的薔薇」也還是愛好看。

2

去年,不知怎的這位勗本華爾先生忽然合於我們國度裡的紳士們的脾胃了,便拉扯了他的一點《女人論》;我也就夾七夾八地來稱引了好幾回,可惜都是刺,失了薔薇,實在大煞風景,對不起紳士們。
記得幼小時候看過一齣戲,名目忘卻了,一家正在結婚,而勾魂的無常鬼已到,夾在婚儀中間,一同拜堂,一同進房,一同坐床……實在大煞風景,我希望我還不至於這樣。

3

有人說我是「放冷箭者」。
我對於「放冷箭」的解釋,頗有些和他們一流不同,是說有人受傷,而不知這箭從什麼地方射出。所謂「流言」者,庶幾近之。但是我,卻明明站在這裡。
但是我,有時雖射而不說明靶子是誰,這是因為初無「與眾共棄」之心,只要該靶子獨自知道,知道有了洞,再不要麵皮鼓得急繃繃,我的事就完了。

……


7
志摩先生曰:「我很少誇獎人的。但西瀅就他學法郎士的文章說,我敢說,已經當得起一句天津話:『有根』了。」而且「像西瀅這樣,在我看來,才當得起『學者』的名詞。」(《晨副》一四二三)
西瀅教授曰:「中國的新文學運動,方在萌芽,可是稍有貢獻的人,如胡適之,徐志摩,郭沫若,郁達夫,丁西林,周氏兄弟等等都是曾經研究過他國文學的人。尤其是志摩他非但在思想方面,就是在體制方面,他的詩及散文,都已經有一種中國文學裡從來不曾有過的風格。」(《現代》六三)
雖然抄得麻煩,但中國現今「有根」的「學者」和「尤其」的思想家及文人,總算已經互相選出了。

8

志摩先生曰:「魯迅先生的作品,說來大不敬得很,我拜讀過很少,就只《吶喊》集裡兩三篇小說,以及新近因為有人尊他是中國的尼采他的《熱風》集裡的幾頁。他平常零星的東西,我即使看也等於白看,沒有看進去或是沒有看懂。」(《晨副》一四三三)
西瀅教授曰:「魯迅先生一下筆就構陷人家的罪狀。……
可是他的文章,我看過了就放進了應該去的地方——說句體己話,我覺得它們就不應該從那裡出來——手邊卻沒有。」(同上)
雖然抄得麻煩,但我總算已經被中國現在「有根」的「學者」和「尤其」的思想家及文人協力踏倒了。

9

但我願奉還「曾經研究過他國文學」的榮名。「周氏兄弟」之一,一定又是我了。我何嘗研究過什麼呢,做學生時候看幾本外國小說和文人傳記,就能算「研究過他國文學」麼?
該教授——恕我打一句「官話」——說過,我笑別人稱他們為「文士」,而不笑「某報天天鼓吹」我是「思想界的權威者」。現在不了,不但笑,簡直唾棄它。

10

其實呢,被毀則報,被譽則默,正是人情之常。誰能說人的左頰既受愛人接吻而不作一聲,就得援此為例,必須默默地將右頰給仇人咬一口呢?
我這回的竟不要那些西瀅教授所頒賞陪襯的榮名,「說句體己話」罷,實在是不得已。我的同鄉不是有「刑名師爺」的麼?他們都知道,有些東西,為要顯示他傷害你的時候的公正,在不相干的地方就稱讚你幾句,似乎有賞有罰,使別人看去,很像無私……
「帶住!」又要「構陷人家的罪狀」了。只是這一點,就已經夠使人「即使看也等於白看」,或者「看過了就放進了應該去的地方」了。

二月二十七日。

全站分類:知識學習 隨堂筆記
自訂分類:Selected & Extracts

限會員,要發表迴響,請先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