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陰-薄霧濃雰愁永晝
薄霧濃雰愁永晝,瑞腦銷金獸。時節又重陽,寶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
語譯:
白天裡天氣低沉陰暗,心裡的愁緒無法排遣,聞到龍腦香從銅獸香爐中飄出。又到了重陽佳節,夜來陣陣的寒意,不時從繡枕及紗帳中透入。
當我在東邊的竹籬下飲酒賞菊,直到黃昏,連柚子裡都充滿了菊花的清香。別說我不憂愁難過,當一陣西風吹開簾子,才知門裡的人兒比菊花更瘦弱呢!
賞析:
適逢重陽佳節,丈夫趙明誠出遊未歸,李清照獨居家中,自有一番別離滋味。「薄霧濃雰愁永晝,瑞腦銷金獸」,本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卻是薄霧濃雰,金獸形的香爐中,氤氳繚繞,那長長的白天令詞人感到心中的愁緒無法排遣。「永晝」多用以形容夏日,而時下已是晝短夜長的深秋季節,可知“永晝”當是一種對時間的心理錯覺,作者藉此點出了她獨守空閨時的度日如年之感。 此詞的開頭,緣情佈景,情景交融。 其中蘊含著作者豐富的思想感情,情景融於一爐。開始作者用頗具藝術魅力的筆墨,渲染了淒涼抑鬱的氣氛,既是環境的鋪陳,也是人物思想感情的披露。金獸意指獸形的銅香爐。枯坐銅香爐旁,看那爐中的香料一點點地消融,豈不見出作者的寂寞無聊? 此句寫出了時間的漫長無聊,同時又烘托出環境的淒寂。
挨過了白天,到了夜晚,「寶枕紗廚,半夜涼初透」,詞人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仍在思念遠遊的丈夫。李清照寫出「瑞腦消金獸」的孤獨感後,馬上接以一句「佳節又重陽」,顯然有弦外之音,暗示當此佳節良辰,丈夫不在身邊。李清照和趙明誠情愛篤深,她不忍離別。如《一剪梅》:「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種離愁情緒,每逢佳節良辰,會幾倍增加,更何況重陽節並非一般的節日,它是講求親人團聚,朋友佳會,飲酒賞菊的節日,當然使她比在別的節日更加感到淒楚蒼涼。「涼」字很有意味,不只是時令轉涼,而是感覺,顯示獨寢,引起懷遠人。別有一番淒涼滋味。作者對涼意的體察細微真切,說明那「愁永晝」之人並未曾酣然入夢,相思之苦在煎熬著她。此幾句明明白白寫的是相思,卻不著「相思」一字,含蓄蘊藉。
下片作者掉轉筆頭,回頭寫黃昏時的情景:「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黃昏時分,賞菊東籬,菊花的芬芳,沾染了詞人的衣袖。「東籬把酒」這一舉動,表現了作者非常愜意、自在,貌似風流自賞的樣子,這句寫的是作者半夜難眠時對黃昏一幕的想像。至此,詩人雖未明言感時懷人的心緒,但她的孤獨寂寞之感,傷時嘆逝之情,已寓於字裡行間。 這兩句寫出了詞人在重陽節傍晚於東籬下菊圃前把酒獨酌的情景,襯托出詞人無語獨酌的離愁別緒。重陽佳節,把酒賞菊,本來極富情趣,然而丈夫遠遊,詞人孤寂冷清,離愁別恨湧上心頭,即便「借酒銷愁」,亦是「愁更愁」了。又哪有心情欣賞這「暗香浮動」的菊花呢? 這兩句確確實實是寫啊「離情別緒」,但不提「離別」一點,委婉、朦朧。 下片寫菊,並以菊喻人。但全篇卻不見一「菊」字。「東籬」,本來是用陶淵明「採菊東籬下」詩意,但卻隱去了「採菊」二字,實際是藏頭。 又如,「把酒」二字也是如此,「酒」字之前,本來有「菊花」二字,因古人於
「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這三句達到了極高的意境。「瘦」字通常用來形容人,詞中以人與菊花作比較,更有一番新意。據元伊世珍《瑯嬛記》卷中引《外傳》載,「易安以重陽<醉花陰>詞函至明誠。明誠嘆賞,自愧弗逮,務欲勝之。一切謝客,忘食忘寢者三日夜,得五十闋,雜易安作,以示友人陸德夫。得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絕佳。』明誠詰之,曰:『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政易安作也。」且不論這一記載是否正確,這三句確是別出機杼,令人嘆賞。這首詞在字面上沒有寫離別之苦、相思之情,但仔細尋味,卻發現整首詞都充滿了對丈夫的思念。這是作者在行文中故設的跌宕,引人入勝,頗具新意。「莫道不消魂」三句寫的是晚來風急,瑟瑟西風把簾子掀起了,人感到一陣寒意。 聯想到剛才把酒相對的菊花,菊瓣纖長,菊枝瘦細,而鬥風傲霜,人則悲秋傷別,消愁無計,此時頓生人不如菊之感。 以「人比黃花瘦」作結,取譬多端,含蘊豐富。從天氣到瑞腦金獸、玉枕紗廚、簾外菊花,詞人用她愁苦的心情來看這一切,無不塗上一層愁苦的感情色彩。近人龍榆生先生<漱玉詞敘論>憑此詞云:「剛健中含婀娜,結語具見標格,兼能撩撥感情,宜為陸德夫所稱也。」這一評價,是中肯的。
本詩上片寫盡作者對丈夫的思念與憂愁,而下片起首,也就是「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兩句作者卻似乎忘卻憂愁,貌似風流自賞的樣子獨自在庭院裡把酒黃昏。 這兩句轉折不是寫作者的心情有所好轉,而是在為後句「莫道不消魂」作鋪墊,也就是所謂的「蓄勢」。 文章自古以來就喜曲不喜平。 李清照非常善於在行文中自掀波瀾,也叫做「蓄勢」。「蓄勢」愈充分,則反跌出的主旨愈醒豁,行文的節奏和旋律也愈豐富。「東籬把酒」二句就是蓄勢,「卻道海棠依舊」,那個寡情薄恩的「捲簾人」的回答也是蓄勢,前者反迭出人之「消魂」,後者反迭出人之銳感多情。尺幅之中藏微妙曲折。這首詞是作者早期和丈夫趙明誠分別之後所寫,它通過悲秋傷別來抒寫詞人的寂寞與相思情懷。 它抒寫了一位多才敏感的少婦在重陽佳節,對遠方丈夫刻骨銘心、又委婉動人的相思之情。全篇從「薄霧濃雲」的早晨寫到「涼初透」的半夜,又從半夜難眠寫到對黃昏情景的想像;從屋外寫到屋內,又從屋內寫到庭院,通篇表現了作者對丈夫連綿不絕的思念。 文中未著“相思”二字,但相思之情溢於言表;始終未提「離別」一點,但「離情別緒」籠罩全篇。用「人比黃花」含蓄而形像地表現出作者的相思之苦,意新語奇,令人讚嘆!
注釋:
1. 醉花陰:此詞大致作於大觀二年(西元1108年),與<憶秦娥-臨高閣>作於同時。
2. 濃雰:陰陽二氣交會所形成的霧氣。今本有的將「雰」誤作「雲」,不確。
3. 瑞腦:即龍腦。
4. 金獸:金屬獸形香爐。宋洪芻《香譜》:「香獸以塗金為狻猊、麒麟、鳧鴨之狀,空其中以燃香,使香自口出,以為玩好。」
5. 時節又重陽:時節,有的本子作「佳節」。重陽,
6. 紗廚:紗帳。綠色者稱碧紗櫥。俞平伯《唐宋詞選釋》中卷釋此詞云:「近代以木作格扇,形如小屋,用以避蚊,中可置榻,框上糊以輕紗,大抵是綠色的,叫『碧紗櫥』。亦名『蚊櫥』。薛能<吳姬十首>之五:『高捲蚊櫥獨臥斜。』......是紗櫥即紗帳,與後世製作或有不同。」
7. 東籬:晉陶淵明<飲酒>詩之五:「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後亦以「東籬」指菊花或菊圃。
8. 有暗香盈袖:語本《古詩十九首》:「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借喻懷人之意。
9. 銷魂:梁江淹<別賦>:「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詩詞曲語匯釋》卷五:「銷魂與凝魂,同為出神之義。」
10. 黃花:菊花。《禮記.月令》:「季秋之月......鞠由黃華。」鞠,通「菊」。
註:本文部分參考三民書局之"李清照集"。
重要參考資料:
1. 台北三民書局之「李清照集」
2. 中華古籍-李清照全集
3. 歷代名家新編輯評價篇 李清照詞 新編輯
4. 李清照集校注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5. 本李清照之故事乃集合各家學說與網路資訊,共賞之,非本部落格主之創作,惟共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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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樓. 鹰農2008/12/17 20:54洪芻、俞平伯、薛能、江淹
洪芻字駒父,原籍丹陽,後隨父徙居江西建昌縣,與洪朋、洪炎、洪羽為四兄弟,號稱「豫章四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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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1900~),原名銘衡,浙江德清人,生於蘇州。新文學運動初期的重要詩人、散文家,當代著名學者,對古典詩詞、小說(尤其是《紅樓夢》)的研究卓有建樹。他的新詩“寫景抒情清新婉曲”(朱自清語),舊體詩詞恬淡雋永,情韻並茂。早期散文細膩綿密,後期受晚明小品薰陶,一變而為灑脫雅致,略帶苦澀。詩論立論激進、文字曉暢,有著“五四”時代狂飆突進的氣勢和精神,在新詩發軔期有一定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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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能字太拙,汾州人。會昌六年狄慎思榜登第。大中末,書判入等中選,補盩厔尉。辟太原、陝虢、河陽從事。李福鎮滑台,表置觀察判官。歷御史、都官、刑部員外郎。福徒帥西蜀,奏以自副。咸通中,攝嘉州刺史。造朝,遷主客、度支、刑部郎中,俄為同州刺史、京兆大尹。出帥感化,入授工部尚書。復節度徐州,徙鎮忠武。廣明元年,大將周岌,因為亂,逐能據城,自稱留後。數日,殺能並屠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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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淹(444年—505年),字文通,中國南朝文學家。祖籍濟陽考城(今河南蘭考縣東)。江淹出生於南朝宋,年少時即因文章而聲名顯著,一生為官曆南朝宋、齊、梁三朝。晚年他仍擔任齊、梁朝的高官,但是作品質量卻大不如以前,被認為是才思衰退所致,因此世人說他「江郎才盡」,至今傳為文壇掌故。
- 1樓. 雪城2008/12/13 10:00呵呵。
现在在大陆国航艺术沙龙里的假面舞会上。我的舞衣是赵明诚
Thanks for your reply. 鹰農 於 2008/12/15 22:37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