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們在這個文明的都市裡謀生的人，都只能算是一隻隻被豢養在籠子裡的鴿子，在櫛比如林的大廈間，穿梭迂迴之後，只得回到公寓桎梏的窩巢；斑鳩四處流浪，四海為家，卻有瀟灑和迷人之處。

最近，我到一個新環境工作。辦公大樓是木造三層樓的古式西洋建築，從喧囂繁鬧、車水馬龍的大路上走進巷子，雖只是數步之遙，卻能獨取幽靜，另有一番格局；樓前刻意保留的庭院，矗立幾株高大的尤加利樹，枝葉繁茂，幾與三樓比肩齊高。而我工作的位置又恰好在三樓靠窗的位置；每在伏案工作困頓疲憊之餘，抬起頭來憑窗臨望，一片綠意即刻映入眼簾，十分的親切和愉快。

有一天，尤加利樹上，飛來了一對小斑鳩，在枝椏間跳躍追逐，牠們跳動的身影，觸動了我久藏在內心的記憶。我似乎又回復為一個赤著腳在田野裡奔馳的小孩，所有童年鄉間那些美好的回憶，一股腦地湧現出來，歷歷在目。

老家四周都是廣闊的田野，平時，只要一開門，就可擁抱無垠的青山和綠野；雖然草木默默，我亦無言，但心靈與自然契合，我總不禁莞爾。

現在，窗外的庭院已是我視覺最好的饗宴。栽在大地自然泥土裡的草木，就是不同於盆景，它們長得分外茂盛，顯得生氣勃發；由於未經修飾，而具有自然的靈秀。經過刻意裁培的盆景與之相比，就令人覺得嬌柔作態、楚楚可憐！更重要的還是情趣的分野。盆景只能算是一項裝飾品；栽在大地上的花草和樹木，則別具粗獷的風格，常喚起我對鄉下老家的眷念，平添幾分親切感。

尤加利樹上的五色鳥、輝椋鳥、白頭翁及紅嘴黑鵯。

就彷彿面對一個故知老友一樣，彼此能夠「神交」。古人常說：「心中自有丘豁。」此時此刻，我倒頗能領會一二。

辦公室窗外有一片綠蔭真好。經常，會有一些不知名的鳥兒飛來，停佇在尤加利樹茂密的枝葉間，跳躍追逐、啾啾鳴唱，聲音隨著輕風搖盪，多麼清脆、宛轉。偶爾，聞鳥鳴聲，翹首外望，卻找不著鳥兒的芳蹤；只能用心去聽，分辦究竟有多少鳥兒藏身在枝葉間活動。

鳥聲有時此起彼落，有時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可是不論如何，總是圓潤好聽，曾讀「琵琶行」中白居易對琴音有「間關鶯語花底滑」之句，此刻，重新仔細品味，更是絕妙，白氏或許早就是愛聽鳥聲的此道中人。

這天，斑鳩的出現，頓時引起整個辦公室的同事們的好奇。大家紛紛圍到窗邊，想瞧牠個仔細。其實，這也難怪！我猶記得，即使在鄉間田野，也很難看到牠們的出現；偶爾看見牠們在田徑間啄食，待我們稍有蠢動，想接近的時候，牠們就很機警地飛走了，警覺性比其他鳥兒高得多。因為外形像鴿子，但牠們是野生的，所以我們鄉下的孩子叫牠「野鴿子」。 

這回，飛來的一對斑鳩，外形比鴿子看來略小，羽毛也不如鴿子亮麗；但同事們仍然對牠們興致高昂，有的同事甚至把相機也搬了出來，要為牠們拍特寫留念；卻又怕驚擾了牠們振翅飛去。

從大家的表情，我彷彿看到每個人的內心裡，仍保留著一份對自然悠遊的嚮往。或許，我們在這個文明的都市裡謀生的人，都只能算是一隻隻被豢養在籠子裡的鴿子，在櫛比如林的大廈間，穿梭迂迴之後，只得回到公寓桎梏的窩巢；斑鳩四處流浪，四海為家，卻有瀟灑和迷人之處。我們無法隨斑鳩的灑脫，自然只有「臨淵羨魚」的情懷了。

一座庭院的樹木，在喧囂的鬧市中，可能就像沙漠中的綠洲，不僅為野生的斑鳩及其他的鳥兒提供了休憩的一隅，也為人們孕育了一片自然的美景。我想，它所發揮的功能猶不止於這些，從自然的啟示中，我們以乎可以得到的更多更多。

（本文曾以文堯筆名發表於＜大同雜誌＞，並經轉載於＜世界日報＞）

後記：因蕃薯藤天空部落格公告2022/12/31關閉，且已無轉匯出功能；個人近十年間在天空部落每週一篇發表的數百篇網誌圖文因此付諸流水，痛心無奈！本篇為舊作，2022年轉移UDN再發表。

尤加樹上的小白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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