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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史話-美援時代的往事不如煙 大江南北撫今憶往
2013/02/10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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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史話-美援時代的往事不如煙
 ▲《美援年代的鳥事並不如煙》書封。(啟動文化提供)

 ▲《美援年代的鳥事並不如煙》書封。(啟動文化提供)

 ▲作者劉志偉以詼諧的筆調寫下本書,挖掘美援年代的懷舊趣事,由啟動文化出版。(本報系資料照片)

 ▲作者劉志偉以詼諧的筆調寫下本書,挖掘美援年代的懷舊趣事,由啟動文化出版。(本報系資料照片)

 ▲美援物資還包括軍用炮彈。圖為1961年8月4日聯勤美援炮彈廠交接典禮。(本報系資料照片)

 ▲美援物資還包括軍用炮彈。圖為1961年8月4日聯勤美援炮彈廠交接典禮。(本報系資料照片)

 ▲美援麵粉袋做的衣褲,反映物資匱乏年代的生活面貌。(本報系資料照片)

 ▲美援麵粉袋做的衣褲,反映物資匱乏年代的生活面貌。(本報系資料照片)

 編者按2010年因財團法人豐年社總編余淑蓮的邀約,讓作者劉志偉有機會擔任行政院農委會之台灣農業發展一百年專書編撰計畫的主持人,同時挖掘大批已塵封多年的戰後農業歷史檔案。在計畫執行期間,無意間讓他發掘出許多與美援相關的往事、趣事、鳥事與爛事。本文選摘其中部分篇章。

 美國人一直深信,人是很簡單的動物,只要能吃得飽,就不會鬧革命。

 美援LOGO的故事

 二次大戰結束後,整個歐洲滿目瘡痍,經濟體系瀕臨崩潰的邊緣,社會動盪不安,到處充斥著貧窮與飢餓。大部分國家甚至還出現糧食短缺的問題,套句毛澤東的話:「天下大亂,形勢大好」,當時蘇聯的共產主義勢力正蠢蠢欲動,希望趁歐洲大陸混亂不堪的好時機,趁機鼓吹多發動些赤色革命活動。

 吃得飽就不革命

 雖說好萊塢電影裡的美國大學生每天都在幹白癡蠢事,腦袋想的永遠都是感覺起來有點腦殘的玩意兒;但在現實生活中,多數美國人實際上可說是精明到不行。對於蘇聯勃勃的野心,美國老大哥也是看在眼裡,心裡開始盤算該如何抵擋來勢洶洶的共產主義勢力。

 美國人一直深信,人是很簡單的動物,只要能吃得飽,就不會鬧革命。只要歐洲經濟成功重建,歐洲人民衣食無缺,就不用擔心他們會高喊「無產階級專政」的口號了。國務卿馬歇爾因此於1947年提出「歐洲復興計畫」(European Recovery Program, ERP),由美國提供經濟援助,協助歐洲國家進行重建工作,這就是後來大家俗稱的「馬歇爾計畫」(Marshall Plan)。

 二次大戰結束後,美國躍升為世界超級強權,它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實力,真的是所向披靡。美國人也非常清楚,自己已是無人能比的第一大國。當然,大國就要有大國的格局,既然要援助歐洲,也拿要拿出大戶的風範。所以馬歇爾計畫必須展現大國的氣度,讓其他國家人民能充分感受到美國人的善心和慷慨。

 馬歇爾計畫包括了資金補助、技術協助和物資援助,各種形式的援助加起來共計130億美元,差不多相當於今天的1300億美元。其中物資援助的範圍非常廣,包括農產品、食物、肥料、種子、機器設備、車輛等。馬歇爾計畫啟動後,這些美國農產品、美國食物、美國肥料開始源源不絕進入歐洲國家。

 但1948年時美國國會開始擔心,美國援助歐洲國家的善行義舉會被蘇聯收割。

 原來蘇聯當時占領了部分歐洲地區,當美國把援助物資送進這些地方時,麵粉袋或罐頭上面也沒註明是美國所捐贈。某些不明就裡的小老百姓開心喝著美國脫脂牛奶、吃著美國麵粉做成的麵包,吃飽喝足後還能來塊美國巧克力,再抽根美國香煙,卻以為這一切都是蘇聯老毛子提供的。美國納稅人辛苦耕耘,成果卻讓蘇聯老毛子接收。

 幾年前有「中國首富」之稱的陳光標來台,許多人曾將他特異的高調行善方式,批評得一文不值。道德魔人的想法很詭異,似乎覺得「為善不欲人知」就如同國民生活禮儀規範,全國人民必須嚴格遵循。

 美援盾形新標誌

 不過,美國人可不這麼想,行善又沒犯法,為何還得遮遮掩掩,故意不讓別人知道?更何況二次大戰後美國與蘇聯各自形成兩大陣營,雙方都為拉攏盟友而爭得你死我活,如果受援民眾還傻呼呼地以為,自己每天喝的脫脂牛奶來自俄國大草原上的乳牛,最後因此投向蘇聯陣營,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自1948年起美國政府針對援歐物資特別設計了一個盾形標誌,上面寫著「美國援助歐洲復興」的字樣。

 美國政府嚴格規定,每件美援物資都必須印上這樣的標籤。標籤要如何設計,絕對有一定的道理。美援標籤為何會採用盾形圖案?答案其實不難,它的靈感來自美國國徽。就如同我們以梅花為國花,過去許多官方標籤總是以梅花造型為構思來源。蔣經國時代為了推動勤勞儉樸的精神,還曾規定官員宴客只能用「梅花餐」(5菜1湯)。連吃飯都能扯上梅花了,可見梅花的意象多好用。同樣的,美國人也習慣從他們的國徽尋求靈感。(待續)

 但美國佬也有貼心的一面,明明就是援助,卻又怕傷了別人的感情,所以有時會改用「合作」一詞。

 美國國徽是以老鷹為主角,老鷹身前則是個盾牌造型的國旗。這面盾牌就如同保護美國人民的力量,美國國旗加持上身後,還可以防止一切外在攻擊,電影《美國隊長》不就這樣演嗎?!

 援助稱為合作

 美援標籤當初是特別針對援歐物資所設計,但受美國援助的國家日後又逐漸擴散至亞洲和拉丁美洲其他國家,這些國家的援助物資也依循前例同樣要加上美援標籤。但美國佬也有貼心的一面,明明就是援助,卻又怕傷了別人的感情,所以有時會改用「合作」一詞。既然是雙方合作,標籤也就得做些修改。因此,當美國援助中華民國時,就特別客製化了一個全新的「中美合作」標籤。

 中美合作標籤基本上是在原先美援標籤的基礎上,再加上中華民國國旗與「中美合作」4個漢字。當然,整個設計還是得保留具有無敵防禦能力的盾牌。從此以後,美國援助中華民國的物資都會印上「中美合作」的標籤,用以強調美國佬為善必欲人知的意圖。例如,雲林著名的地標「西螺大橋」,它的鋼架當初就是運用美援經費,由美國的「合眾國鋼鐵公司」(United States Steel)製造,所以西螺大橋的鋼架上會出現中美合作標籤。

 中美合作標籤是被設計用來貼印在看得見摸得著的物件上,不過,老美援助的項目不是只有提供物品而已,有時他們會提供經費協助設立組織,用以進行特定的工作,所以這些組織的標誌也必須能讓外人一眼就看出,它的背後潛藏著老美勢力。就拿中國農村復興聯合委員會來說好了,農復會的經費來自美援,早期在農復會上班的人,領的薪水是美元,還不是新台幣;農復會的各項文件、會議紀錄與出版刊物,都必須同時準備中、英文兩種版本。

 所以農復會的標誌也跟美援標籤大同小異,只不過「中美合作」4個字改成「中國農村復興聯合委員會」。這樣的改變其實也告訴我們,只要能保留雙方的國旗和無敵盾牌,任何形式上的調整都沒問題。

 顧名思義,農復會主要的工作地點是在農村,它最常接觸到的是農民。當時農復會希望能辦一本讓農民看的刊物,上面除了政令宣導外,還有農民最需要的農業技術,以及對農村婦女最有幫助的家政知識。於此情況下,第一期《豐年》半月刊終於在1951年7月15日誕生。

 據說巨蟹座的人都有旺盛的精力,同屬巨蟹座的《豐年》半月刊也是過動一族,都已經超過61歲了,至今每個月還是固定出刊兩期,幾十年來從未間斷過,可說是台灣壽命最長的雜誌,由於《豐年》半月刊是由中國農村復興聯合委員會創辦,農復會的經費又來自美援基金,《豐年》半月刊就如同美國提供的坦克槍砲或教會發放的麵粉一樣,同樣屬於美援物資,因此《豐年》創刊時,雜誌末頁即有「中美合作」的圖示,而當時農復會各項出版品的封面上也印有相同標誌。

 《豐年》好歹也算是文化出版品,它不像美援麵粉可讓人吃下肚,也不像美援飛機可讓人飛上天;其次,大部分的美援物資都是在美國本土生產製造,但《豐年》卻是正港的Made in Taiwan,完全是本地的專業編輯、攝影師與插畫家的心血結晶。若將《豐年》半月刊與美援奶粉、菸草或美國送來的毛驢相提並論,無異扼殺豐年社同仁的專業與努力。自1951年8月15日出版的第一卷第三期《豐年》畫報上,美援標籤便出現些許微調。新的標籤開始清楚呈現「豐年」字樣與英文翻譯,而圖示尾部依序為經濟合作總署(ECA)、農復會(JCRR)與美國新聞處(USIS)的英文縮寫。

 老美高調行善

 「豐年」字樣出現於標籤一方面凸顯了《豐年》雜誌的專業性與豐年社的自主性,另一方面它也同時變相成為豐年社最早的社徽。至於標籤底部之所以加註經濟合作總署、農復會與美國新聞處的英文縮寫,只因為當初《豐年》雜誌就是由這3個單位共同出資創辦。基於「為善必欲人知」的原則與老美慣於「高調行善」的做事風格,豐年Logo底部才出現一般農民根本看攏無的英文縮寫。

 豐年社社徽的例子只是再一次證明,盾牌真的很重要。不過,原始版的中美合作標籤才誕生不久,兩年後便遭逢修改的命運。1953年美國政府對美援標誌進行了改版,當時任職於共同安全署標章辦公室(Marking and Labeling Office)的Eleanor Gault小姐研究發現,幾個世紀來人們都將握手圖案視為合作、團結與友好的象徵。如果美援標籤上能加上握手圖案,必能讓美國的盟友認知體會到彼此為了共同利益而做出的貢獻。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美國老大哥牽起受援國小弟的小手,帶領他走向康莊大道,迎向美好的未來一樣。從此開始,無敵盾牌、握手圖案、星條旗底圖,再加上紅白藍配色,成為美援標籤的基本設計元素。 (待續)

 在美援物資源源不絕送至台灣的期間,握手標籤可說是紅透半邊天。

 美國老大哥已經將美援標籤改版了,台灣小弟當然得配合修訂。台版美援圖案的左側為中華民國國旗,右邊依舊是美國星條旗,「中美合作」字樣則移到握手圖案的T下方。

 麵粉袋內褲火紅

 在美援物資源源不絕送至台灣的期間,握手標籤可說是紅透半邊天。無論是可用來做內衣內褲的麵粉袋或捐贈給學校使用的儀器,凡是有動用到美國老大哥經費的物品,上面都印有雙手互握的美援標誌。當然,農復會的出版品也得依規辦理。即便小手冊是在教導讀者如何運用雞屎豬尿牛糞製造堆肥,雙方還是得好好握手一下。

 美國人雖然慷慨,但不可能永遠當台灣的財神爺。1965年美國對台援助終止,台灣不再出現源源不絕的美國援助物資。當然,握手標籤也逐漸銷聲匿跡。然而,這幾年來懷舊風興起,印有「中美合作」字樣的老東西在網路上賣得嚇嚇叫,大家又開始懷念起握手圖案。某些腦筋動得快的商人甚至將握手圖案直接印在T恤與撲克牌上,製作成複刻版的懷舊商品。而2011年美國在台協會(AIT)舉辦「美國人在台灣的足跡」特展,使得美援標籤又更加火紅。

 讓人驚訝的是,居然有人也注意到原始標籤與握手美援標籤的差異性,但網路上的討論結果居然認定握手圖案才是真正的美援標籤,最初僅有「中美合作」字樣的盾型圖案則是國民黨政府自行偷偷竄改的。

 大家都說,網路上的東西不要太相信,確實有幾番道理。鄉民出現怪異的陰謀論,並不讓人意外,只因為握手圖案實在太紅太受歡迎。

 美國對台援助雖然在1965年就已終止,但直到今日美國依然對世界上許多國家提供援助。1990年時美國政府曾對美援標誌進行改版,當時居然將握手圖案整個拿掉,結果各界反彈聲浪不斷,迫使美國政府又重新使用握手標誌。但在2004年時,美國政府還是決定將握手圖案進行調整。原來,先前的握手圖案充滿粗獷的肌肉線條,一看就知道是兩支「男人」的雙手,彷彿世界和平的締造與人類福祉的發展,都是靠男人的雙手所打拚出來的。在追求兩性平權的時代,傳統的握手標籤也未免太政治不正確了,新版的握手圖案因此改為兩支分不出性別的雙手。雖然雙手雌雄已變得難以辨識,但美國佬為善必欲人知的觀念就好比堅貞的愛情,至死不渝。

 短命的長壽麥

 出於生物性的自我保護本能,人類對自身感到陌生或怪異的食物,總會先不自主地排斥。飲食習慣難以改變,要讓人適應新的食物免不了得花點功夫。在台灣享有美援的年代,美國曾為了促銷多數台灣人根本未曾聽聞過的「小麥片」而煞費苦心,但最終仍無功而返。

 小麥片原名為Bulgur wheat,跟大家熟知的燕麥片完全不同。它是將麥子煮熟後再乾燥製成,食用時僅需放入水裡烹煮或以熱水沖泡即可。由於小麥片是用全麥製成,麥麩也未被碾磨,營養價值也就超過麵粉和米飯甚多。不過,營養與美味不一定能劃上等號。而帶著麥麩的小麥片就如同包裹米糠的糙米,吞嚥不見得順口。要讓早已習慣白米飯的台灣人接受小麥片,顯然比阿婆生子還難。

 此時想必有人會問,我們為何要接受老美的小麥片?其實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台灣終究是「受援國」,老美想要給啥玩意,完全由美國國務院決定。美國政府手中握有大批的剩餘農產品,永遠都在想辦法清倉。台灣當然想跟美國多買點小麥、菸草或棉花,但美國佬算盤也打得很精,做生意喜歡搞套裝產品。就如同賣武器時,老美總會要求我們「順便」買幾艘他們淘汰的軍艦或幾輛越戰時期的坦克。當我們希望美國提供幾項熱門的美援農產品時,他們當然也希望我們幫忙消化那些冷門的產品了。

 響亮的小麥名號

 為建立良好的第一印象,美援機構因此為小麥片取了個響亮的名號:「長壽麥」。沒辦法,打從秦始皇開始,我們對長生不老的期盼就從未消褪。這名字聽起來不僅窩心,說它符合孔老夫子要求的信達雅三原則也不為過。1961年10月份台灣的報刊即發布消息表示,2百萬磅(約908公噸)由美國捐贈的長壽麥已在自美運台途中。新聞報導同時強調,長壽麥比麵粉、米飯還營養,煮法更簡單。

 當長壽麥運抵台灣後,美國駐華安全分署還特別聘請食物專家奧可斯坦夫人來台推廣示範長壽麥的烹飪方法。但不用花太多腦筋也知道,請個台灣沒人認識的洋婆子來台推廣小麥片就如同請阿基師赴美宣揚東山鴨頭的美味,成效必定讓人搖頭。 (待續)

 至1968年時,由於美援早已停止,美國也不太願意再繼續提供剩餘農產品給台灣,學童營養午餐計畫因此終止。當然,長壽麥也就在台灣消失了。

 部屬出師不利,長官顯然得親自出馬、下點猛藥才行。1961年11月17日美國駐華安全分署署長郝樂遜(W. C. Haraldson)乾脆辦了個轟趴,名為「長壽麥茶會」,邀請各界到他家嚐嚐長壽麥的滋味。由於安全分署掌管著關係台灣經濟命脈的美援,署長算是喊水會結凍的人物,包括蔣經國、谷正綱、李國鼎等多達2百餘位黨政要員也就衝著他的面子跑去開趴。

 高官雲集開轟趴

 這場轟趴的層級之高,小老百姓難以想像;食物之炫妙,市井小民更未曾聽聞。轟趴供應著長壽麥搭配紅豆與小米煮成的「長壽粥」,內含長壽麥、雞蛋、火腿、青豆和蝦仁的「長壽炒麥片」,做成像銀絲捲的「長壽麥捲」,以及用長壽麥做出的「康樂甜糕」。據說與會來賓均一致認為,長壽麥製品美味可口、營養豐富,紛紛讚不絕口。

 獲得台灣政要大官的首肯後,美國佬也就放心地將長壽麥當作救濟物資使用。此後每當台灣鬧個風災水災時,美國駐華安全分署便會撥些長壽麥救飢。1963年7月美國又決定送給我們6138.5萬磅長壽麥(約2萬7869公噸),並透過天主教與基督教會轉由地方政府分送給貧戶。

 長壽麥源源不絕湧入台灣,老百姓吃下去到底是啥滋味,也沒人問過。儘管老美已拉著台灣政要掛過保證,長壽麥營養又美味。但貧戶與受災戶應該頂多只將長壽麥倒進熱水後就咕嚕喝下,沒啥心思、也沒能力將長壽麥做成長壽粥和康樂甜糕享用。此外,老百姓們到底有沒有乖乖吃下去?更讓人懷疑。

 話說台南縣白河鎮有位李姓少年,家境清寒,獨立打工養活全家。悲慘的際遇於1964年5月被報導後,各界紛紛捐助物資與善款,報載某位同住白河鎮的鄭姓居民即捐贈長壽麥20台斤。令人納悶的是,美國佬的長壽麥是救濟物資,市面沒賣、藥房也沒舖貨,這位老兄從哪弄到長壽麥?顯而易見的是,李姓少年收到的必定是轉贈品。鄭姓居民能領受長壽麥,想必也是清寒人士,但他卻願意秉持「物盡其用」的原則將其轉贈李姓少年。鄭姓居民的善行義舉一方面證明了人間處處有大愛,另一方面也說明長壽麥不太受人愛。

 台灣百姓的反應雖讓老美碰了個軟釘子,但人家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狠角色。既然大人不愛吃,就乾脆塞給小朋友吃算了。1964年6月美國國務院批准了一項供應台灣學童營養午餐的計畫。這項計畫除了將提供9千6百公噸小麥、2千8百公噸脫脂奶粉與1千公噸奶油外,同時還包括5千公噸的長壽麥。

 美國佬提供免費食物,我們當然樂觀其成。台灣省政府因此在276所中小學辦理營養午餐,提供經費補助學校蓋廚房、聘廚娘。當時還算是國家未來主人翁的學童吃完麵包、喝完牛奶後,還得嚥下一碗小麥片粥。雖然媒體報導均大力讚揚營養午餐計畫,肯定其成效。但讓人不解的是,只看到麵包好吃的報導,長壽麥的滋味卻從來不提。至1968年時,由於美援早已停止,美國也不太願意再繼續提供剩餘農產品給台灣,學童營養午餐計畫因此終止。當然,長壽麥也就在台灣消失了。

 短命亮相被遺忘

 嚴格說來,長壽麥亮相的時間前後只有9年左右,還滿短命的。長壽麥雖然悄悄地走了,但國人的平均壽命卻從未縮減。近年來養生飲食的風潮越來越旺,某些人早餐非得吃全麥麵包、晚餐非得吃十穀米,高纖且營養豐富的小麥片開始受到注意,少數專賣生機食品的商行也將小麥片放置於貨架上。

 當然,若向生機食品店詢問「長壽麥」,老闆可能會摸不著頭緒、直覺有人來鬧場。不過,「小麥片」是否就是正確的名稱?也沒個準頭。至少在官方頒訂的「中華民國輸出入貨品分類表」上,Bulgur wheat不叫小麥片,也不叫長壽麥。相反的,它有個洋味十足的雅號──「布格麥食」。未來Bulgur wheat是否又會冒出新的名稱,沒人敢打包票。但可以確定的是,再也不會有人強迫我們吃「長壽麥」了。(全文完)

 

兩岸史話-大江南北撫今憶往

 編者按郭冠英生長於新竹空軍眷村,畢業於新竹中學、國立政治大學政治系。1974年在政治大學匪情研究所(今東亞研究所)完成碩士論文《論職業革命家黨》。曾對發動西安事變的張學良將軍和相關人士進行過長達近3年的面對面採訪。2012年夏天,他帶領學生重溫這一段歷史。

 郭軍起初勢如破竹,但因日本袒張阻郭,鐵路中斷,天又大雪,戰事在營口一帶停滯。

 西拉木倫河,巨流河的源頭,蒙古語意為黃色的河。我從烏蘭布統草原來,坐在巴士前,一路看著景。車裡的人都睡了。外面下著雨,雲霧繚繞。到一個高坡前,景佳。我叫停車,下面是蜿蜒的河流,在我們前面繞了個大圈。

 郭松齡反奉倒戈

 這河流到下面的平原,叫遼河,清朝前叫巨流河。河在盤錦、營口出海,那裡還有座媽祖廟,是此廟最北者。

 我從河源的大興安嶺,經東北,西北,到東南外海的洋山大港。北京、承德、克什克騰旗、翁牛特旗、赤峰、錦州、阜新、瀋陽、西安、壺口、延安、南京、杭州、紹興、奉化、寧波、上海。共25天。

 在河北的木蘭圍場,賽罕壩林場,內蒙的烏蘭布統,初見蒙古草原,無法不被其美感動。

 《巨流河》,學生們都知道這本書,齊邦媛寫的;我小時讀的則是紀剛寫的《滾滾遼河》,都是東北抗戰的故事。

 我一路上講的就是《巨流河》,講張學良、郭松齡、齊世英、殷汝耕,奉天、新民,還有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張大飛。我還不知道,他是生在這條河的出海口。

 1994年,我來到新民,看巨流河大橋,京奉鐵路經過這裡。1925年11月,郭松齡(1883-1925)在河北灤州反奉倒戈,要張作霖「父讓子繼」,把東北政權交出。參與郭起事的人有林長民,福建閩侯人,清末民初的政治外交教育家,事成他要做遼寧省長。他的女兒林徽音當時在美國讀書。還有齊世英、殷汝耕,齊是留學德日的學生,殷是隨黃興革命的同盟會會員。他們兩人在郭部中負責對日外交。

 郭軍起初勢如破竹,但因日本袒張阻郭,鐵路中斷,天又大雪,戰事在營口一帶停滯。12月21日,郭軍進抵巨流河西的新民屯,張學良在河東的興隆店率軍防阻,兩軍隔河對峙。

 在講武堂,教學演習就在巨流河,現師生對壘,還通信函。張學良對郭說:「現在就讓學生與老師比劃一下,看誰行吧」!

 郭部官兵一看前面是軍團長張學良,就都不打了。郭看大勢已去,就在12月23日深夜,帶著妻子與林長民等出逃。到遼中老大房村,被奉軍騎兵旅追到,25日晨,夫婦倆在遼河邊被槍決,屍首運回瀋陽小河沿體育場,暴屍三日。

 郭松齡若不逃,不會死,張學良必保他。張在興隆店接郭死訊,跺了跺腳說:「唉,完了」,很惋惜。

 林長民在亂槍中被打死,焚屍揚灰。

 齊世英說:「思前想後,憾恨圍繞。巨流河啊,巨流河,那渡不過的巨流河莫非即是現實中的嚴寒,外交和革新思想皆被凍困於此」。

 影響深遠關鍵事

 郭松齡的反奉,影響深遠,以後奉軍的沒落,張作霖的被炸,東北知識分子的反日,以及因此而來的九一八,都與此事件有關。還有,它甚至影響到西安事變。

 我們彎彎曲曲的走了好久,到了赤峰,這裡的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1971年出土了一個玉雕龍,後被確定是新石器時代紅山文化的器物,距今5000年歷史,號稱「中華第一玉雕龍」。此物呈C字勾曲形,高26釐米,通身呈墨綠色,現藏於中國國家博物館。我們在北京去參觀時,適逢該館紀念建館100周年。

 從赤峰,我們搭晚9:40的臥火車,5:30到錦州,看「遼瀋戰役紀念館」。沒人導覽,我看有些人事我認識,就略為學生們解說,哪知欲罷不能,大陸參觀人也在旁聽,乃成了個小團夥,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在一路的紀念館,瀋陽的大帥府、九一八;西安的華清池、張公館,都是我講。有的館長我識,臨時找出來講解,如西安的茂陵博物館、小雁塔等,找不到,就我講。我講大帥府的「儀門」,一般是不開的,只有最高貴賓才開,在郭松齡之變時,張作霖駐京代表莫德惠趕回來共安危,張作霖特開儀門迎迓。

 在九一八紀念館,我唱了「松花江上」。 (待續)

 3日凌晨1時10分,張大帥的專車自京前門站啟程,4日晨5點23分到達這裡,日本關東軍在洞頂放了炸藥,把火車自上而下壓炸得粉碎,張作霖被搶運回帥府,9點嚥了氣。

 坐遊覽車,不要管路,我只是看路,興緻好的時候。從阜新快到瀋陽時,看看路旁風景路標,想想位置,不是到新民了嗎?果真,巨流河在望,過了河,老的鐵路橋已拆了,只剩橋墩殘留。以前的「巨流河特大橋」早已不存。有了六線道以上的高速公路過,橋就已大到不見橋了。

 想當年,郭松齡與張學良,兄弟鬩牆,兩軍對峙,今天,大河眨眼就過。當時,張學良還有飛機去灑傳單,說:「吃張家飯,不打張家人」。郭軍動搖而潰,今天,飛機更是一日千里,完全改變了戰爭形態。

 阜新到瀋陽高速路快,到瀋陽城外倒堵住了。下午,看了北陵,又稱清昭陵,清太宗皇太極以及孝端皇后之墓,還有時間,我說為何不去皇姑屯呢?導遊和司機都面有難色,說不知在哪。

 我說,我知,在城中,鐵路旁。好,去吧。

 掩在圍籬雜物中

 到了那裡,完全不一樣了,一條綠帶,一道鐵網,沒有橋洞,也不見「張作霖被炸處」的碑,我在旁的閩江街問人,都說碑就在綠樹叢後,但過去看就是看不到,可能冬天樹枯可見。我帶著一批人沒頭的找,有點氣餒,想到鐵道的另一邊去試試,走過了個地下道,出來,就見到了「三洞橋」,兩洞是火車,一洞是道路,正是這裡,京奉鐵路與日本的南滿鐵路的交道口,也叫老道口。1928年6月,中華民國陸海軍大元帥張作霖通電宣布退出北京,返歸瀋陽。3日凌晨1時10分,張大帥的專車自京前門站啟程,4日晨5點23分到達這裡,日本關東軍在洞頂放了炸藥,把火車自上而下壓炸得粉碎,張作霖被搶運回帥府,9點嚥了氣。

 我們爬上了鐵路,看著前方下面鐵道旁的土堆,我1994年還可到那去看碑,現在攔起來過不去了。1997年改立了個「皇姑屯事件發生地」的黑色大理石碑,可看不可及。

 這麼重要的史蹟地,卻全掩在圍籬雜物裡,比以前更荒蕪,實在令人失望。但學生們卻很高興,有探險得成的喜悅,這時夕陽照得一片黃澄,一輛火車自身邊呼嘯經過,大家都覺得不虛此行。

 晚飯在一「滿族人家」飯館吃的,經過條小河,我想,這不就是萬泉河的小河沿嗎?郭松齡敗死,國民黨人錢公來寫了此輓聯:

 「雪擁榆關馬不前,郭軍鼓角震西天;白川拂袖非吉兆,終古淒清弔萬泉」。

 白川是關東軍司令,郭不肯向日本讓利以求日助。故有說郭松齡之敗,實敗於日本帝國主義。

 從日俄戰爭以來,東北就是「歷史積重難返之地」。齊世英,字鐵生,是巨流河邊的鐵嶺人,小時候問,怎麼日本與俄國打,砲彈落到我家山頭來了?以後郭松齡反奉、大帥被炸、東北易幟、九一八、安內攘外、西安事變、七七抗戰,到今天釣魚台,都是沿此歷史脈絡而來。

 我就是因此認識了劉紹唐、王鐵漢、梁肅戎。齊邦媛對前兩位父輩說張學良好話,有微詞。她對我說1935年其父與張學良在漢口的不歡而散,1981年張學良到榮總探其父病,兩人都82歲了,張走後,齊世英心情激動,常自問:「如果當年能夠合作,東北會是什麼樣子?中國會是什麼樣子」?兩人都嘆,如果有郭松齡在,不會有九一八。

 齊邦媛說她父親在北平領導東北抗日地下工作,家中常來那些志士的家人和學生。有天她聽到有位蓋伯母與她媽在房內哭,蓋家小兄弟與她在院內玩,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爸爸的頭掛在城門樓上」?還有個18歲的張大非,在南京讀齊世英辦的中山中學,張父風岐是滿洲國初期的瀋陽縣警察局長,因接濟且放走不少地下抗日同志,被日本人在廣場澆油漆燒死。張大非因此改名逃出關,把齊家當己家,齊母當己母。1937年底七七事變後,他入空軍官校,改名為張大飛,走前對齊邦媛說「祝福妳那可愛的前途」。

 紅紙在風中搖頭

 「九一八事變」當夜,張風岐照省警務處長黃顯聲的命令,與日軍作戰,後一直受黃的領導,黃是張學良的騎兵師長,少壯派的要角,組建東北義勇軍。「西安事變」後被蔣扣押,「報國欲死無戰場」,一直關在貴州的息烽和重慶軍統局的白公館。1949年11月27日被害。楊拯民把父親楊虎城及家人部屬八人的遺體運回西安,也把黃的遺體送回鄭州安葬。

 黃顯聲在獄裡結識了一福建女大學生黃彤光,相愛,黃女交給他一張紅紙,請他將來用它包結婚戒指來娶自己,後黃女找黃顯聲的遺體時,看到在一塊新土中,露出一小片紅紙,她說:「那片紅紙在風中痛苦地搖著頭,很鮮豔」。(待續)

 後來,國共合作,洛河就是國軍與共軍的分界線。2006年,這裡建了洛河特大橋,橋全長1056米,主墩高達143米, 號稱「亞洲第一高墩」。

 在西安,我們看了兵馬俑,還讓下一層近看,此難得。旁過始皇陵,就是華清池。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在這裡對蔣介石實行兵諫,迫蔣停止內戰,與共產黨合作抗日。在那捉到蔣的石縫下面,還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字樣。刻的人當是崇蔣,但說是讚張,倒也貼切。

 從西安去延安,路線我想了好久,反覆考慮,如何去看黃陵又看壺口瀑布。壺口在陝西和山西的交界,與黃陵、延安成個三角形,要從富縣右拐過去,很難在一天玩此兩景,若去程看黃陵,回程繞壺口,那時間還是要多花些。後我查出,2010年開了青蘭高速 G22,由青島─蘭州,橫過陝西,到壺口近了多,可以一天走完。

 多出的時間我還想去看西嶽華山,想由壺口直下,走地方道路,後導遊說不行,那裡會經軍事要地,台港區的觀光客不許走。

 途經洛川,這裡黃土谷深,1936年3月3日,張學良親自駕機飛到這裡,與中共代表李克農會面,談東北軍與紅軍停戰抗日的問題。張學良化了裝,一進門就對李克農說:「我這次來是『整銷』的,不是『零售』」。然後問說:「(1)你們紅軍是不是真抗日?是一個幌子呢,還是真的?(2)紅軍內部是不是團結?(3)你們說是抗日的,為什麼一定要反對蔣介石」?

 壺口瀑布巨流奔騰

 後來,國共合作,洛河就是國軍與共軍的分界線。2006年,這裡建了洛河特大橋,橋全長1056米,主墩高達143米,號稱「亞洲第一高墩」。

 天算不如人算,八月初我們到西安時,黃河區下起了大雨,壺口瀑布封了,人們都說我們看不成了。幸好四號要去時開了。到了宜川縣的壺口,遠遠就看到巨流奔騰,大河咆哮,一片黃煙,濕度很大,夾著細沙。這真是少見的大水,比我96年12月從延安來看那次大了五倍不止,那時瀑布的尾端這次是前端,整個對面四百公尺都是大水,我們腳底還是泥濘,前兩天水應高到這裡。真是「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

 黃河在這裡就像在河床中直砍出一道縫,由寬300米乍縮為50米,「蓋河漩渦,如一壺然」,故曰「壺口」。 瀑布平常寬30米,深約50米。但這次成了個大U形,大多了。大水從山西吉縣方面的河床整個盈漫過來,流入我們前面的這道裂縫石槽。我看到對面還有五六個人在觀瀑,真不知他們是怎麼越過大水到岸邊的。

 看到壺口瀑布這麼大的水量,真一生難得。

 看完壺口,經南泥灣到延安,南泥灣是抗戰時的軍墾區,八路軍的三五九旅,在這裡開展的革命大生產運動,實現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把荒地開成了水稻田,為紅軍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那首「南泥灣」的歌很好聽。

 在延安,我與主席(是郁慕明不是毛澤東),坐在楊家嶺毛居窯洞前蘋果樹下的小石前。1946年8月6日,毛澤東在這裡對美國記者斯特朗Anna Louise Strong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我們還走上了寶塔山,俯瞰延河、汾河交匯之地,當年抗戰期間,這片山邊的窯洞,與河灘邊勤奮揮鋤的人們,構成了堅苦卓絕延安精神的畫面。現在這裡已是高樓密集。晚上,人們聚集在廣場跳舞唱戲,燈把山頂寶塔照得澄黃。

 回西安,要四個多小時,堵車,我們開了近七小時,還是坐火車好。一路都是煤、油的大卡車,司機直按喇叭,吵死了,習慣很壞。

 到西安,我帶學生必要上城牆一看,租了腳踏車,大家輪流騎騎。這是看西安最好的地方,傍晚上,由夕陽看到開燈,再下到鐘鼓樓看回民街,吃碗泡饃,足矣。

 西安城牆看夕陽

 張佛千在〈我追隨胡宗南〉中說:「我到西安幾天後,胡先生在東倉門一號召見,我們不進屋內而走上城牆,西安城牆最具特色,堅固高大而寬闊,我們邊走邊談。我同他談歷代西北邊患及歷代名臣經邊的方法,但今天的邊患與各時代不同,一個戰機緊迫的日本,一個隱患嚴重的蘇俄,而近在眼前的還有中共中央所在地的延安。胡先生今天在時間上是站在這個歷史大變化的關鍵時刻,在空間上是站在控制西北的基地西安,身在西北,心繫東北,要『手揮五弦,目送飛鴻』。責任壓力何等重大。從古談到今,從理論談到到實際,最後落實到當前一切工作的做法。胡先生的興致很高,農曆十二月的西北寒風,吹在臉上有刺痛的感覺,我們都不理會,一直到輪巨大的紅日,已接近西北大平原一望無邊的地平線,才起身下城」。

 一路,我們聽著〈黃河頌〉,壯懷激烈。 (待續)

 公墓在抗戰和文革動亂時間遭受嚴重破壞。1985年抗戰勝利40週年,基本修復。1995年在公墓上方建了「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

 「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這行程我先不知,後想看這裡也很好,我是空軍子弟,對此地有些聽聞。

 這個地方在紫金山的北麓,我們先去看了「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再來這裡時,司機迷路了一下,我們的導遊很急,這趟行程長長短短有七八個導遊,這位最長,也最認真。他曾在「上海世博」調度40個旅遊團,幾夜勞累,倒下,得了小中風,現在還問:「你看得出我嘴有點歪」?他趕忙打電話給館方,說會到,請讓進,因為紀念館4點半關門。

 我們趕在差五分鐘前到了,女館員竟說太晚,閉館了。導遊向她求情,說是遠從台灣來的貴賓,必得讓進一看,她就是不肯,我想去勸,一聽他們吵起來,我也不說了。導遊氣得要死,說要向市府申訴。我想,我只是要來看碑,進不進紀念館沒差,我找別的方法。

 我看到一工人,問碑在何方,他指了方向,後怕我不會走,乾脆帶我們去。這人是整理墓園的包工,真是為人民服務的好榜樣。

 航空烈士狀國魂

 原來我們要去的是「航空烈士公墓」,這是1932年所建。牌坊上鐫刻著何應欽題寫的輓聯:「捍國騁長空,偉績光昭青史冊;凱旋埋忠骨,豐碑美媲黃花崗」。

 蔣介石題寫的是:「英名萬古傳飛將;正氣千秋壯國魂」。

 公墓在抗戰和文革動亂時間,遭受嚴重破壞。1985年抗戰勝利40週年,基本修復。1995年在公墓上方建了「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附碑有30塊,排列弧形拱衛在紀念碑的後面,紀念抗戰犧牲的3500多名航空烈士,有中國870人,蘇聯236人,美國2197人,朝鮮2人。

 2009年9月又建了紀念館,一個三角玻璃錐幕的結構,前面有座三頭六臂的「正義之神」雕像。旁邊還有一架美國「霍克Hawk Ⅲ」驅逐機,這是抗戰最初期空軍的主力機種。

 那工頭帶我們從右中部上了墓區,迎面就是高志航、李桂丹、沈崇誨、閻海文、竺培風(蔣介石外甥)等人的墓穴,其實多是空穴。

 這時下起了大雨,我們跑到一碑亭去躲雨。我看這碑斑駁不堪,碑字分兩排,下一排刻著30年代的軍政大員之名,上一排字更糢糊。我爬上碑座抱著碑,看到蔣介石、何應欽、白崇禧等名字,原來刻的是建墓的捐款者。

 再往上走,就是一排排刻了人名的大理石碑,我對學生們說:「張大飛不過是這裡三千人的一個,要不是《巨流河》這書,沒人會注意他,讓我們來找找他的名字」。不一會,有位女生拿著導遊旗高指著,說找到了。

 齊邦媛《巨流河》書中的「英雄的墓碑」這章如此寫著:「車子在山路上繞行的時候,我好似在夢遊境界。直到迎面看到亭裡立著國父孫中山所寫『航空救國』的大石碑,才開始相信,這是真的了。白色的平台樹立巨大的石碑和兩位穿著飛行衣的中美軍人雕像。我放開章斐牽著的手。靜靜地說,我要自己去找那塊編號M的碑。

 張大飛 上尉 遼寧營口 1918年6月16日 ─ 1945年5月18日。

 一個立志『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男子,以血肉之身殉國,二十六歲的生命就濃縮到碑上這一行字裡了。是不是這一塊碑、這一行字,能成為一種靈魂的歸依?

 這一日。五月的陽光照著七十五歲的我,溫馨如他令我難忘的溫和聲音,到這裡來,莫非也是他的引領?如1946年參加他殉身一周年紀念禮拜一樣,並不全是一個意外?我坐在碑前小小石座許久,直到章斐帶我下山,由玄武湖回城。玄武湖原是我必訪之地,但此時將近日落,湖水灰黯,樹色也漸難辨,童年往事全隱於暮色之中。

 玄武湖畔埋忠骨

 張大飛的一生,在我心中。如同一朵曇花,在最黑暗的夜裡綻放,迅速闔上,落地。那般燦爛潔淨,那般無以言說的高貴。」

 「來自雲端的信」這章:「我們那樣誠摯、純潔地分享的成長經驗,如同兩條永不能交會的平行線。他的成長是在雲端,在機關槍和高射砲火網中做生死搏鬥;而我卻只能在地面上逃警報,為災禍哭泣,或者唱『中國不會亡!』的合唱。我們兩人也許只有一點相同,就是要用一切力量趕走日本人」。

 我們看著這些英雄的墓碑,彷彿聽到「看鐵翼蔽空,馬達齊鳴,美麗的錦繡河山,輝映著無敵機群」。走前大家在「霍克-Ⅲ」機前合影,大雨洗得飛機乾淨明亮。

 「該是哪一年他說都已忘了,搔著頭他笑了說。

 流逝我無知的歲月,時光的巨流河。河岸婉約的小白楊。」

 ──歌〈滾滾遼河〉。(待續)

 ▲過了蔣母墓道上小山瞻仰蔣母墓園。(郭冠英攝)

 ▲過了蔣母墓道上小山瞻仰蔣母墓園。(郭冠英攝)

 ▲齊邦媛的《巨流河》記述縱貫百年、橫跨兩岸的大時代故事。(本報系資料照片)

 ▲齊邦媛的《巨流河》記述縱貫百年、橫跨兩岸的大時代故事。(本報系資料照片)

 ▲中山陵是愛國教育基地,不收門票。(郭冠英攝)

 ▲中山陵是愛國教育基地,不收門票。(郭冠英攝)

 每年,都有人口流動的巨流,不是逃難,是春節團聚。不必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夕發朝至,家人隨時可歡聚一堂。

 南京,秦淮河上有寫著:「台灣,歡迎您」。

 我們登上中華門城牆。這是最大的城堡式甕城,有三道,並有馬道可騎馬登城。有藏兵洞,可容納3千人。城門上有寬台,鐵砲旁放著圓石彈,可搬測力氣。遠方山頭有一高塔,想必是重要紀念物,後才知是我們下面要去看的雨花台。南京是火爐,真熱。

 南京的接待朋友說,這裡就是看兩個偉人的史蹟。我想,一個當然大家知道,孫中山,另一個?此人說:「蔣介石同志」!我聽了,有感,禮失求諸野,現在對抗戰、對蔣、對黃埔推崇的,反是大陸了。一位台辦的部長說,對抗戰,已無任何禁區,完全遵照史實直講:「我對每場戰役,每個將軍,倒背如流,如數家珍。」大陸現在拿出20億人民幣,要重建抗戰紀念館。

 兩岸風浪歸平靜

 導遊常帶人看溪口,說蔣介石發跡後,想整修豐鎬房老家,鄰居有塊地切入房子的一角,蔣就請族人向鄰居洽買此角,鄰居不肯,說:「要買,你叫『瑞元無賴』自己來對我說」。蔣一聽,摸摸鼻子也就算了。導遊說,此可見蔣這人對家鄉人還是執禮講理的。

 我們還上小山看蔣母墓,要走一段路,路旁有倒樹,都是8月8日「海葵」颱風吹的。風速14級,是幾十年來最大者,一路上所有的廣告看板都吹得扭曲纏落。蔣母墓上刻著蔣介石的對聯「禍及賢慈,當日頑梗悔已晚;愧為逆子,終身沉痛恨靡涯。」

 我們住在南京火車站隔壁,窗子看出去就是月台,京滬鐵路的動車進進出出。玄武湖在望。

 先去看了總統府,再看中山陵。現在是愛國教育基地,都不收門票了,有人說這反而人太多雜,失掉肅穆氣氛了。我還是走了392級石階上頂,有位學生穿了中山裝以示崇敬,那麼熱的天,難得。但許多學生沒上來,我失望,到此,風雨寒熱,我都要上來,為愛禮。

 齊邦媛說:「小時候,北方有客人來,父母常帶我陪他們登上那走不完的石階。」1946年5月,齊邦媛回到南京。「南京是我記憶中最接近故鄉的地方。我就一個人在雨中出去走路,尋找8年前的舊居和小學。突然看到一條布帶橫掛在一座禮拜堂前,上面寫著大字:紀念張大飛殉國周年。」

 「那些字像小小的刀劍刺入我的眼,進入我的心,在雨中,我癡立街頭,不知應不應該進去?不知是不是死者的靈魂引領我來此?」

 「我似夢遊般進入教堂,有一塊簽名用的絹布,我猶豫了一下,簽了我哥哥的名字。至今60年我仍在自我尋思,那一瞬間,我為什麼沒有簽下自己的名字?我自1937年底逃出南京城,今生只回去過兩次。這一次參加了大飛哥的追思禮拜,第二次,2000年5月去了3天,摸到了那座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上面刻著他的出生地和生卒年月。」

 《巨流河》書的最後,這樣寫著:我去瞻拜了九一八紀念館,然後一個人坐火車到大連去。

 「我到大連去是要由故鄉的海岸,看流往台灣的大海。望著渤海流入黃海,再流進東海,融入浩瀚的太平洋,兩千多公里航行到台灣。繞過全島到南部的鵝鑾鼻。燈塔下面數里即是啞口海,海灣湛藍,靜美,據說風浪到此音滅聲消。

 一切歸於永恆的平靜。」人口巨流慶團聚

 我離開了南京,去杭州,看六和塔、甬江、岳飛墓、西湖;再去紹興,看了秋瑾就義的軒亭口、徐錫麟的大通學堂、魯迅紀念館,下溪口,寧波,到上海,從虹橋飛到台灣省。

 機窗俯瞰,一道細細的線連著一個方塊。這是東海大橋。前天我像螞蟻在這條線上爬著。我從杭州灣大橋,過甬江口,36公里,再上這橋,32公里,抵達洋山港。在那,我上到個小山頭,下面5.6公里的碼頭上,排著60個貨櫃橋吊,密密麻麻。3萬個貨櫃,在這裡靜靜的躺著,一望無際,有如一個貨櫃的大海。

 這裡,也是個啞口,大到音滅聲消。貨物就如海面下的巨流,從西拉木倫河流到這裡,又從這裡鮭游溯源。這條物流的大河有如大水的壺口,絕不平靜,但河裡已不再淌血,天空也沒戰鬥機群,只有工廠與街道馬達的嘈雜聲,還有那討厭的司機的喇叭聲。不悅耳,但不怕人了。

 我們做雲端計算交流,不在雲端做生死戰鬥了。

 每年,都有人口流動的巨流,不是逃難,是春節團聚。

 不必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夕發朝至,家人隨時可歡聚一堂。

 和好有時,發展是硬道理。

 我會再跨虹橋,當天就橫過寬廣美麗的土地,到達巨流河邊。(待續)

 ▲張大飛開飛虎隊的P-51機在河南信陽殉職。(作者提供)

 ▲張大飛開飛虎隊的P-51機在河南信陽殉職。(作者提供)

 在戰火燎燒、命如蜉蝣的大時代裡,他是所有少女憧憬的那種英雄,是一個遠超過普通男子、保衛家國的英雄形象,是我那樣的小女生不敢用私情去『褻瀆』的巨大形象。

 這故事很美,美得使我們想去那裡,我國的西南,四川、雲南,重慶,成都、樂山,三江匯流處。

 1937年,抗戰爆發,梁思成一家輾轉撤退西南,林徽因在路上罹患肺病,高燒40度,困在湘黔邊境的晃城,沒地方住,焦急的梁思成在雨夜中聽到了提琴聲,「尋聲暗問彈者誰」,他貿然地敲開了客棧房門,飛行員黃棟權少尉的琴聲嘎然而止,原來是一批筧橋航校第7期的學員們。他們熱心的立即騰出一個房間,幫忙把林徽因攙上那軋軋作響的小樓。林徽因一進門就昏迷不醒,剛好有位女醫生在,拿些草藥救了林的命。他們在晃縣住了兩個禮拜,與這批飛行員的友誼,就是這樣開始。

 戰火燎燒埋私情

 後來到昆明,他們的家是這批飛行員常到之處。在這些飛行員的畢業儀式上,梁和林是他們的「名譽家長」。林徽因是長姐,後來梁家遷到四川李莊。信件不斷寄來,但到後來,寄來的是他們的遺物。每收到一次,林徽因都要大哭一場。後來,梁思成不敢把消息全告訴林徽因,因為怕她重病之身受不了。

 與梁家最親的是林耀少校,因為同是廣東人,又與林恒名近。他曾有與日機戰至彈盡,雙方併飛,互拔手槍對擊的事。1944年6月16日,他在衡陽空戰中陣亡,至此,這20餘名年輕飛行員,全部犧牲在中國的藍天裡。

 另外一家的客廳,也有同樣的故事,東北的飛行員張大飛,父死家破,他入關從軍,把同鄉齊振一的家當家,齊父世英是國民黨東北黨務負責人,齊女邦媛說:「在那個寫信是唯一通訊的時代,沙坪壩6年,張大飛成了我最穩定的筆友。

 我上初中時他已開始飛驅逐機,前兩年參加重慶上空驅逐任務,每周用淺藍航空信紙寫信來。他說,我們就是他唯一可報平安的家人了。「信封上寫著奇奇怪怪的地名:雲南驛、箇舊、蒙自……。

 在戰火燎燒、命如蜉蝣的大時代裡,他是所有少女憧憬的那種英雄,是一個遠超過普通男子、保衛家國的英雄形象,是我那樣的小女生不敢用私情去『褻瀆』的巨大形象。

 1943年4月,說有人在操場上等我。我出去,看到他穿著一件很大的軍雨衣。他說,部隊調防在重慶換機,7點半以前要趕回,只想趕來看我一眼,隊友開的吉普車在校門口不熄火地等他,我跟著他往校門口走,走了一半,驟雨落下,他拉著我跑到一塊屋簷下站住,把我攏進他掩蓋全身戎裝的大雨衣裡。只有片刻,他鬆手叫我快回宿舍,說:『我必須走了』。雨中,我看到他半跑步到了門口,上了車,疾駛而去。

 今生,我未再見他一面」。

 1945年,抗戰勝利前兩個月,齊邦媛接到哥哥轉來的一封信。「我雖未能保留至今,但他寫的字字句句卻烙印我心」。

 他說:「這8年來,她的信是我最大的安慰。那天看她由南開的操場走來,我竟然在驚訝中脫口而出說出心意,我怎麼會終於說我愛她呢?這些年中,我一直告訴自己,只能是兄妹之情,否則,我死了會害了她,我活著也是害她。這些年來我們走著多麼不同的道路,我這些年只會升空作戰,全神貫注天上地下的生死存亡;而她每日在詩書之間,正朝著我祝福的光明之路走去。我這必死之身,怎能對她說『我愛你』呢?……請你委婉勸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後只盼望她一生幸福」。

 哭弟詩句心震動

 張大飛在河南信陽殉職,他開的是飛虎隊的P-51機,而抗戰初期,中國空軍是用俄援的伊-16戰鬥機。1943年林徽因在李莊,寫了這些話:「哭三弟恒」:

 「弟弟,我沒有適合時代的語言來哀悼你的死;它是時代向你的要求,

 簡單的,你給了。這冷酷簡單的壯烈是時代的詩

 這沉默的光榮是你。太早了,弟弟,難為你的勇敢,機械的落伍,你的機會太慘!

 3年了,你陣亡在成都上空,我們已有了盟友、物資同軍火,正是你所曾經希望過。

 現在驅逐機已非當日你最理想 駕駛的『老鷹式七五』那樣──那樣笨,那樣慢,啊,弟弟不要傷心,

 你已做到你們所能做的,別說是誰誤了你,是時代無法衡量,中國還要上前,黑夜在等天亮。」

 有人說,這之前,林徽因從來沒有寫過這樣拙劣的詩句,這之前,林徽因也從來沒有寫過這樣令人從心底震動的詩句。

 飛虎隊的飛機,空襲了福爾摩沙的台北、新竹、高雄各城。為了打掉這些機場,日本發動一號作戰,打到了貴州獨山,重慶危急,梁從誡問母親林徽因:「如果當時日本人真的打進四川,你們打算怎麼辦?」她若有所思的說:「中國念書人總還有一條後路嘛,我們家門口不就是揚子江嗎?」

 1945年大戰行將結束,林徽因應美軍請,在即將執行的奈良轟炸圖上為其標出文化古蹟位置,以免被炸。(全文完)

 後記:2012年7、8月間應「台北市兩岸人民交流服務協會」的邀請,隨新黨主席郁慕明領導的「中華兒女文史體驗營」走訪大江南北,為學生現場講說現代史,作以上記錄。這項體驗營今年仍將持續,相關資訊請參閱:

 www.facebook.com/newchinayo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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